第102章 去意已決
“我知道我自己的病是治不好的了。到了現下這一步,我的身體狀況也被這病折.騰得差不多了,移植的成功率其實也很低了。我不想再拉你下水。”她笑起來,不,哪裏是笑,隻是嘴角微翹罷了,還是苦澀的,整張麵容都是苦澀的,苦澀中,卻有看破一切的通透,眼裏帶著晶瑩,“沫沫,你還這樣年輕,聽說孟庭之很寶貝你?你是個有福氣的,能遇上個真心對你的男人。聽說他找不到你,快把禦河大廈給拆了。其實我,我是羨慕你的。”
“舒平”鄒沫心下很亂,麵對於何舒平的示好,她覺得驚詫,心底又有隱約的心疼。
眼前的女子,柔弱如枯枝,仿佛風一吹,便要折斷了腰。
說到底,她怨何鶴鳴,怨寧鳶。卻沒有怨過何舒平。
她們身體裏畢竟留著相同的血脈。
室內沉寂良久,有風從窗口灌進來,吹得她渾身冰涼。
從心底,蔓延到全身各處。
“如果如果可以我可以考慮”鄒沫艱難地開口。
“沫沫,”她打斷她,神情溫和而平靜,“我不想你為我做出任何的犧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的,就算我換了腎又能如何呢?我還是要每日靠著這些冰冷的儀器過活,忍著劇痛還要強顏歡笑,這種日子太受罪了。我不願意再受這種折磨了,離開是我現在最好的選擇,沫沫,我去意已決。”
她最後一句話說得認真,鄒沫驀地一怔。
“毅塵他是個可靠的,他會把你安全送出去的,你放心。沫沫,讓我摸摸你的肚子,好不好?”她靦腆地望一眼鄒沫的腹部,又解釋道,“我,我沒有過孩子”
其實她是有一個孩子的,隻是因為她的身體原因,孩子終究未能到這世上來看一看。
如今她是要走的人了,這一生,在沒有機會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了。
這樣也好,免得將來留孩子一人在世上,她是要擔心的。
鄒沫點點頭,起身湊近了些,讓何舒平的手能夠碰到自己的腹部。
那裏,隻微微隆起了一點,看起來像隻是吃胖了。
何舒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附在上麵,神情新奇得很。
“孩子還很小,還沒什麽動靜呢。”鄒沫低頭看著她說。
“孩子會鬧你嗎?”她抬眸問她。
“還好,近來會有些孕吐。”談到孩子,鄒沫變得溫柔起來,嘴角蘊著淺淺笑。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沒有?”
“還沒想呢。”
“唔等到孩子生出來了,你帶他來看我好不好?”何舒平握著她的手,慢慢地說,她有些累了,現在反應也有些慢了,整個人靠在枕頭上,微微喘著氣,“到時候再見,我已化作一捧泥土你來看看我就好。”
她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鄒沫驀然眼眶發熱。
寧毅塵推門而入,“該走了。”
“去吧,沫沫。”何舒平放開她的手,溫婉而寧靜。
今日的夕陽很美,漫天都是火燒雲,映得那盆玻璃海棠更加鮮紅,像烈焰一樣的紅。
寧毅塵帶著她通過長長的通道,背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醫院外麵有人備好了車接應,寧毅塵帶著她坐上去,開足了馬力往外闖。
“係好安全帶。”他瞥一眼後視鏡說。
寧毅塵的車速很快,偏偏往人群密集處開,左拐右拐,不過三五條街,就把身後的人甩開。
鄒沫蜷在後座,整個人如落無底穀,心懸起來,偏偏胃裏翻滾得厲害。
寧毅塵的車停在一個破落的巷子裏。
鄒沫打開車門,便下去蹲在路邊昏天暗地地吐起來。
寧毅塵看著她,從車內的紙盒裏抽出幾張紙巾遞給她,鄒沫接過,未道一聲謝謝就又吐起來。
昏暗的巷道裏,滿是腐爛的爛菜葉的味道。頭頂是密密麻麻的電線交織著,還有幾戶人家掛的衣服,未擰幹,滴落下水來,讓人以為是下了雨。
身後沒有車再追上來。
寧毅塵鬆一口氣,倚著車門,左顧右盼,手在上衣夾克口袋裏摸索著,掏出一包煙,叼起一根在嘴上,摸著褲兜正要找打火機,又見鄒沫在身邊,頓了頓,又把煙收下去。
鄒沫吐完一陣,收拾妥當了才扶著車門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這裏不宜久留。太太的人遲早會追上來。”寧毅塵瞅一眼她,歎一口氣,將她打橫抱起,走到深巷盡頭,又拐進另一條街,上了一棟居民樓。
打開房門,裏麵擁擠又昏暗。
寧毅塵打開燈,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一室的淩亂。
雜誌,空酒瓶,快餐盒堆滿桌上和地上。
“這裏是我另外的住所,太太不知道這裏,暫時不會找來。”他脫下外套,抖掉剛才在外麵沾上的水珠,掛在進門處的衣架上。
“你這樣幫我,不怕被寧鳶報複?”鄒沫抬眸問他,語氣遲疑。
他輕笑一下,眼底滿是無所謂,指一指臉上的長疤,“你以為這是怎麽來的?前幾年和人火拚,在高架橋上直接摔下來,差點喪命。”
他是打打殺殺慣了的,怎麽還會去怕一個婦人。
再者,舒平要沒了,那他的明天也就沒了。
生無意義,他在這世上更沒有什麽牽掛了,還怕什麽報複,盡管來好了。
省得他行屍走肉,度日如年。
“謝謝你。”鄒沫低聲說。
“謝什麽?你別忘了,是我把你擄來的。”他聳聳肩,下頜的線條緊繃,唇邊有青青胡渣,顯得整個人粗獷又硬朗,“如果不是舒平,我不會幫你。”
“你喜歡舒平。”鄒沫抬頭看他,用的是肯定語氣。
“連你也看出來了。”寧毅塵手上動作一頓,麵上沒有什麽波瀾,坐在離鄒沫較遠的窗台上,打開百葉窗,觀察外麵的形勢,“我已經聯係上孟庭之的人,他的人等會兒就會過來接你。”
鄒沫點點頭,靠在沙發上。
手放在腹部,摩.挲著。
她等會就能見到庭之了。這麽多天未見,不知他是否想她。
她卻恍惚覺得上一次見麵已是前塵往事,隔了千山萬水,每日夜裏,都在念著他的名。
最怕,最怕不能見上他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