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完結 祈願
年過不久,二月開春,
一直蕭條很久的辛兒小營帳中迎來了一位比較讓人意外的來客。
那人在見到營帳門口,見到那個日複一日在一個地方彈琴的人時很是意外,辛兒在聽到他的聲音時也很是意外,甚至有一時間難以和記憶中的人掛上號的狀況。
“辛兒……姐姐!”
“辛……泓嗎?”
辛泓,關內他們剛出行時偷盜了他們錢財的領頭人,後來為報恩雖易幼颺的書童小銘兒一起隨別有居心的扶翎到了關外的小石頭,後來她感覺和這個孩子很有緣分脾氣也合得來,便收了他為義弟,改名辛泓;後來經他想要從軍的意見將他送到了雍正軒手下培養,聽說他是進了和黃氏一族秘密軍隊同樣類型的訓練營,輕易不得和外界的人聯係,先前她還左右向雍正軒打聽過他的狀況,在確定他適應的狀態良好後總算放下他這塊心病了,不想會在這個時候相見,還是如今,物是人非的時候……
“辛泓,你怎麽出來了?不是說不讓出來的嗎?你這樣可以嗎?是你偷跑出來的還是你的上司允許你出來的?這半年來還好嗎?有沒有受人欺負?或者是傷到哪裏了?”
她什麽都看不到,揣測的便更多,急急將摸到的他拉到自己身前確認,手指敷上去,雖然如今她食指上多多少少裹了些紗布,卻還是能夠清晰感覺到其中溫度和人體骨頭的變化的,所知所感,不僅讓她熱淚盈眶,雖然她感覺心裏是很欣慰很高興的,這是這些日子意外,讓她最高興的一天。
“臉瘦了,骨骼卻粗壯結實了許多,個子好像也很高了,還有些傷疤,辛泓,你在軍營裏是有和人打架的吧?訓練的話不可能都傷在臉上的吧?”
如今已是比她還高的絨衣少年,蹲在她麵前都比坐在小凳子上的她高一點,一隻手無聲無息的在她眼前晃動,發現她真的絲毫沒有發覺後,他努力壓下心中蜂擁而來的感情,佯作什麽都沒發現的樣子,輕快道。
“姐姐!男孩子哪有不打架的呀?是你太少見多怪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身強力壯功夫學的好,除了開始讓他們偷襲到幾次後以後都是我打他們,這些傷不算事,男孩子臉上有點疤更有魅力!”
“什麽理論?以後看你找媳婦困難了怎麽辦,到時候別說我沒提醒你。”
“沒事,有姐呢!一定能找到你家未來的弟媳!”
他將她整個圈住,在她肩上小狗一樣蹭呀蹭,他不曉得的是他這無拘無束的和辛兒亂親近,已經讓某個貼身照顧辛兒許久,自認將辛兒方圓三步以內視作自己勢力範圍的某人很不滿了,此刻見他如此更是爆促的跳了兩下眉頭,若非難得見自家師傅這麽開心的份上,恐怕早上前拎人了。
而此時同樣未知的,還有辛兒這個什麽都看不到的人。
“你還沒回答我,你究竟怎麽出來了?真的沒關係嗎?”
“沒關係,大將軍允許的,說是這裏的二月節快到了,每到這個時候,這裏的女人都會身著傳統服裝在大漠中跳招魂舞,目的是為了將在大漠中流落的戰場英魂召喚回家;雖然說我知道姐姐能琴善舞,可是雖然叫著姐姐,辛泓卻從來沒有見過姐姐女兒裝的樣子,更何況是跳舞的樣子,於是就在知道大將軍有意將我調出軍營時,請求大將軍讓我提前出營……”
他說著,見她仿佛神不由衷的樣子,酣然道。
“姐姐!我在營中多少聽說了你和易公子的事,你們在軍中成親了,雖然沒有父母的見證允許,整個鐵甲軍都能為你們見證;我也聽大將軍說了姐夫的事,我很佩服他的勇敢,無論是將你以男人的姿態娶到手,還是在戰場上的英勇果斷,他都是我所佩服的人,我也不相信這麽厲害的人,會折在阿撒兒那種出爾反爾的女人手上;可是招魂舞招的不隻是戰場上遺落的英魂,更多的還是祈禱戰事休止的美好祈願,所以姐姐跳舞跳的這麽好,能不能為了更多姐夫這樣的好男兒,而跳一次招魂舞呢?我們隻當是一場祈願舞好不好?”
辛兒的笑意帶著蕭瑟。
“我說大將軍怎麽這麽好說話,你想要出來就真放你出來,合著放你出來是為了說服我答應這回事,大將軍果然是無利不往呢!討人厭!”
“嘻嘻!”
辛泓抓住她的雙手討喜的搖了搖。
“是是是!大將軍很討厭,實際上公主姐姐和小藺姐姐她們都很想跳祈願舞,可是公主姐姐身份尊貴,不說大將軍不同意,連軍中的老人都不同意的,小藺姐姐又笨手笨腳,根本學不來這麽秀氣的東西,而且這舞最好是成親了的婦人跳才最好;你們幾個之中就姐姐和芙兒姐姐最合適,可是芙兒姐姐肚子都已經那麽大了,於是就將希望全全寄托在姐姐這個,本不該這時候恢複女兒身的人身上……姐姐,就當是一場隨心的遊戲,咱們跳跳好不好?”
終究頂不住小孩子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的軟膜硬泡,辛兒還是同意如今對她來說,其實也相當嚴峻的任務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點頭同意的那一刻,遠處站立的幾個人,總算鬆了一口氣。
非了這麽大周章,眾人的目的,不過借此機會想讓她轉移開注意力而已。
二月節的招魂舞,實際上是在二月的尾上三月初,眾人在大漠中搭建篝火,前天晚上和夜裏進行著古樸的祭祀儀式,淩晨便開始在篝火中木頭搭建的簡陋台子上跳傳統的招魂舞,直至淩晨太陽從東方升起,這樣兩天一夜的二月節才算正式結束。
他們這麽早讓她準備,辛兒的眼睛看不到,不能很好的學習舞蹈也是其一,這樣起碼她沒有更多時間去營門口自虐似的彈琴等待了,這是將她從那個漩渦裏拉出來,不是最好的,卻不得不實行的辦法。
在沒辦法看到的情況下學習舞蹈確實是吃了不少苦頭的,好在學成了,這一個月也就過去了;跳招魂舞要那麽久,對舞者的體能要求也是極大的,辛兒這點自認不如,好在她勝在堅持,能讓小軍醫難得在此期間在意起來,也是這支舞真正有其魅力,意義所在影響。
當這一天來臨,天未全黑,明英就先為她換上傳統的紅黑相錯的祭祀舞服,舞服身上以古樸的雲海沙丘立體繡紋為主,袖子一隻是連身外罩的黑色厚重繡紋長衫闊袖,一直是紅色火焰麒麟領子紋路的長裙水袖,腰間是受麻繩編織穿著日月星辰的彩色木雕纏繞而成,就連腳上的長靴,腳尖的部分和靴子的頂部都是星辰木雕,以及連同腰上,係著幾枚忌憚大小的銅鈴,頭上的發誓以及發髻都是按照傳統的要求散落身後五彩的珠子穿成的類似一種帽子罩在發頂。
辛兒的服飾似乎是因為領舞的關係,和其他婦人的舞衣有了明顯的不同,她的是紅袖長裙,其他人水袖的那一節便是白綾,她的白綾,是係在腰間身後
與之起舞的。
他們的小軍醫搖身成了女紅妝,這對於鐵甲軍的將士無疑是石破天驚的意外的,可當祭祀舞的部分開始,他們卻再次為位於塔台最高處,那道驚豔的風姿而驚魂不已。
如果說這本身就是一場祭奠亡魂,昭告英靈的祭祀的話,她的舞絕對是一種最能慰藉英魂的祭奠方式;那應該不是常人能夠達到的一種境界,她是真的在以肢體語言在呼喚天地間流落的孤魂,是在以意念在與召喚而來的英靈對話,一行一動,皆是透著生命最真摯的訴說。
一搖曳,如暗夜下展開的火花,一轉身,是華夜流落的星辰流離,風聲鼓起的水袖是星空裏染了血色的銀河,纖腰扭轉,腳步變換間,銅鈴聲動是敲通異界的叮鈴叩門音。
舞蹈進行到淩晨東方泛起魚肚白,她的身姿衝突天亮前最黑暗的一刻迎來三月第一縷光明的照耀。
太陽升起來了,紅彤彤的光芒映在她身後遠遠的卻大大的一幕,光芒照起來了,她經過一夜露宿的衣上裙擺上打上一層薄薄的冰晶,光華流離;陽光照到她下麵的一些舞者身上,她們的舞蹈在架子上形成了一朵巨大綻開的奇花,而她就是位於最高處,最耀眼的花.蕾之處。
招魂一曲,舞祭亡靈,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跳這支舞不是為了別人,也不是為了多麽重大的意義,隻是一個人而已。
那個可能不是她此生唯一重要的人,卻占據來了她所有一個女人能夠給以的全部心靈空間。
他或許不是最好最優秀的,可是他被這樣一個女人愛著,即便不是最好的,也難讓人對他有什麽不好的印象吧?何況在鐵甲軍風極一時的小將軍,給人的印象向來也沒那麽差。
舞蹈祭祀到最後,成了她一個人的與天地靈通,直至祭祀的最後一刻,早晨太陽升起的最後的一縷陽光,透明的打在她的身上,最後的磅礴曲盡,舞步終了,她那天的舞姿成了在場所有人很久都難以遺忘的記憶,當然,那也是因為以後的第一夫人此生隻跳了那一次招魂舞;雖然後來他們聽說,第一夫人當時背部肩甲受傷,一隻手其實是形同虛設的,她卻在那樣慷慨激昂的祭奠曲中做到那種程度,某種意義上已經是超越了本體,以靈魂在舞蹈來了,否則人體怎能舞出那樣的姿態?就像能夠為在場所有人施咒一般,她那一刻已經成了最惑人的妖精,最震懾人心的神女之姿了。
而同一時間,被祭奠的那個人在那遙遠的國度裏,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某個被綁在柱子上,體無完膚的人,昏死之中仿佛真的感受到了某種靈異的召喚,本來死寂的唇角微微的上揚了些,血跡模糊下的眉梢也淡去許多痛苦,讓人感覺淡然而愜意,仿佛是做了一個最美麗的夢。
他看到了,那個孤寂而妖嬈的身影……
他看到了,在陽光中屹立著舞姿的她……
她總是能那麽出人意料讓他驚喜的,他從來都知道,她其實有多麽美好。
可是,
能不能不要那麽孤寂?你身邊應該還是有很多人的吧?你不是說過嗎?讓你重視的人有很多,你不該為了一個隻是愛的人兒如此消瘦!
眼睛裏不要有那麽多空洞,即便看不到,你也是能用心看到許多他們眼睛看不到的東西吧?
眉梢能不能不要有那麽多刻意淡抹的憂愁?你的眉毛飛揚起來的時候才是最好看的!
唇角上揚的弧度能不能不要那麽沉重?她在談笑風生的時候才是最可愛誘人的!
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想念?想念一個人太過耗神,一旦耗神你便無法安然休息,你不是鐵打的身,已經消耗到那種程度,怎能再任性妄為?
能不能,不要那麽愛;我會忍不住想要飛撲到你的身邊,可是現在我飛不了,去不到你身邊,你讓我見到,卻觸不到,怎能一個“急”字了得?
能不能,再等等?知道你很痛苦,知道你的性子很不好,再給我點時間,我會竭盡全力去到你身邊……
“辛兒!辛兒!再等等,再等等~~~~~”
“他死了嗎?”
地牢裏響起的聲音雖然弱,威懾力卻不減,有侍衛上前在他胸口聽了聽,恭敬回稟。
“還有聲音,應該是沒死。”
坐在不遠處軟榻上的身影虛弱而魅惑,出口的話卻是字字如冰錐。
“哼!這樣都不死,想必是有非要堅持下去的理由或者人了,不過他若死了也就不好玩了,我還等著,讓他回去,給哪些人送一份大大的驚喜呢!”
侍衛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勢,有些憂心的回稟。
“可是殿下,照著這樣的傷勢,如果不醫治的話,就算不死,也是個廢人了,殿下是要他橫著還是豎著的?”
女子倉皇的咳了幾聲才鎮下湧上來的痛苦,聲音又添了幾分弱色,道。
“隻要能將他的傲骨打軟了,其他怎樣,隨你們!”
“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