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第420章 不要臉的人
突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加入進來,是個拄著拐杖的黑袍灰發老人,老人身形萎陀,步子卻沉穩,穿著寬大的衣袍,一步一步不急不緩的從哪些已經癱在兩邊桌子後的人中間走過,自有他身為一個老者,該有的沉穩與大氣。
辛兒側耳回頭,手心上,小鯷的手指又輕輕的在她手中輕點起來,辛兒唇角揚起,仿佛心情突然轉好起來。
“阿耶先生竟然沒受花穀鈴花毒影響,想必不是藥理高手,也是對如此程度毒藥已然有了抗體的藥人之體,既然有個懂這個毒的,那便有勞先生,告訴西域王陛下,以及諸位大人,不按時服下解藥,會是如何個情況吧?”
阿耶一怔,隨即無奈,如她所願說了出來。
“花穀花毒,傳說來源於生長於花穀周邊,隱秘而茂盛的鈴花;鈴花分有兩種,日光下的鈴花,毒性屬陽,避光下的鈴花,毒性屬陰;本是至陰至陽之物,相傳也是花穀之人用來製藥修煉內功之物,尋常是守衛花穀,防外人貿然進入的第一道屏障,隻要稍微將鈴花提煉精化,便能成為比原料更為恐怖,致人性命的花毒,花毒性發作,率先侵入肺腑,之後如身至冰火地獄,冷熱相續煎熬,日益消耗人體機能,同時摧殘人的精神,痛苦不堪,進入晚期,便是回天乏術之時。”
辛兒攤手,示意正是如此。
“本主的話你們不信,現在你們自己國家的醫者親自說出,你們還要質疑本主的[誠意]嗎?”
這誠意,著實讓人又恨又恐懼,卻又毫無辦法。
西域王也是為難,仿佛看出他的為難,阿耶再次開口,做了這個這些人想做,卻拉不下顏麵來做的事。
“穀主還沒回答阿耶的問題。”
辛兒笑,也很爽快。
“本主可以先將侍衛們的臨時解藥給他們,看得見的效果,你們自然也不會懷疑本主手中的解藥有作假成分;至於治療你們公主的法子……”
她笑,這次有些倨傲,是一個醫者,對於自己醫術的自信。
“本主曾經比你們公主都要嚴重與複雜的病情,都在五年時間之中治好了,你認為本主沒有能力治好你們的公主?”
阿耶保持質疑的上下看了看她如今雖然不強壯,卻也不像病體纏身的樣子,倒有幾分信她所說了。
“穀主要以花穀的禁術來治療公主?”
“禁術?”
辛兒挺訝異他竟然會有如此想法,或者說他還盯著她花穀的禁術不成?這胃口,未免也忒大了。
“阿耶先生想多了,花穀禁術可不是誰想用就能用的,貴國公主的病情,還沒到一定要用花穀禁術的時候,另外她也沒資格;而且若真要用花穀禁術,本主敢保證,她也未必能夠承受得住禁術的剜心蝕骨之痛。”
阿耶因為她的一句【沒資格】,枯皺的老臉上閃過一抹陰怵,隨即按捺下來,細心問她。
“那你要打算如何來治療公主?”
他問了,辛兒也便沒打算瞞他。
“本主雖然曾見過公主,也曾探過公主的脈象,可五年時間,加之公主在這期間肯定還做了其他治療手段,身體消耗程度,自然也非五年前相比,本主現在自然不好就此做論斷,不過既然家師敢言,這世間僅僅他所知之人,便隻有本主一人能救,想必也無外乎本主如今萬裏難尋的一個體質了。”
說到這裏她一聲歎,頗感命運的捉弄。
“想當年,阿撒兒以花柳之毒謝謝將鐵甲軍全軍覆沒,本主費時數月,才研製出以【血養】的方式,治療花柳之毒的蔓延病症,如今竟不想,阿撒兒本人也需要本主治療鐵甲士兵的法子來治療她?還真是因果報應呐!她從來都不將人的生命視若同類,就連自己的士兵,為了逃命都可以成為腳下的墊腳石,如今她要以尋常士兵活過來的法子來活命,讓她自己知道,怕也是麵上無光的很,可惜呀可惜,生死麵前,也沒得她挑選如何個活法的權利了。”
阿耶並不管阿撒兒究竟在不在意是個如何個活法,他隻知道,今天若不讓她同意救她,那就是他這個老人為自己的學生收屍之時。
“這點就不牢穀主操心了,不知穀主打算何時開始醫治公主?”
辛兒一聽,又笑,對他伸掌叫停。
“不急,先生還是先說,西域王陛下究竟要不要付這個診金的好,第一條還是第二條,好歹給個明話呀?”
西域王給她逼的麵上無光,無奈腹中已經進入冷熱交加狀態,根本連瞪著她的舉動都是痛苦不堪的,阿耶一歎,隻好自己來開這個口。
“古法雖不可破,但穀主剛才的說法確實有理,醫術若隻能被束之高閣,而隻有少數有身份,卻未必有資質的人接觸到,便是如同虛設,老朽也正有改革醫者求學之道之意。”
說著他對高高在上,著實卻沒有之前威儀的西域王道。
“王上,臣建議開放朝天閣,漢人有一句話,叫做國有界,術無界,本不該因國人身份,而影響有效的學術流通,畢竟西域若在學術上再實行封閉與階級性教育下去,必為我西域大患,而在醫術上,若我們再故步自封,怕是醫術後繼無人,真正能承襲西域大道醫術的後輩流亡國外,最後留下的,怕隻是心不在此的庸碌之輩了,若西域再受疫情以及戰爭璀璨,我國將士居民,必將迅速消減,不得不進行整頓改革了。”
西域王猶豫了,這次是真猶豫了,畢竟在此刻他體內的毒,已經折磨的他不得不彎下腰來,聽這些臣子諫言了,可想到剛才最初逼迫辛兒的時候,他又覺得現在就順著台階下未免這台階還是太脆弱了點,微微仰頭,隻好問他們身後兩側的大臣們。
“諸位大人覺得如何?”
兩麵文武百官,癱在地上摟著肚子,臉色都發黑的彼此望了一眼,此時此刻,無論是站在什麽立場,以及什麽身份的大小官員都好,一致做出了相同的決定,齊齊躬身應合。
“我等同意阿耶先生之意。”
連兩邊首位的米吉爾與休摹都象征式的附議,這情況轉變的比六月的天還快,快的辛兒想發笑,而她手邊第一次見別國群臣大變臉的小鯷壓抑不已。
這些人,也太不要臉了吧?之前關於她的師傅提議的,還是有償的交易,便一個個理直氣壯的,仿佛她的師傅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一般,如今事關他們性命了,隻是一個他們的人順著她師傅的台階,再送了他們一個台階,便一個個不知羞的全歸功在他們的人身上了?
不!這應該不是歸功吧?以後阿撒兒病治好了,開放朝天閣這件事若引來其他問題可能是麻煩,他們是不是就可以順手將這位,年紀好像快要過八十的老人推出來做肉盾了?
惡心!怎麽哪裏都有這些讓人討厭的人呀?
“既然大家都已經同意,開放朝天閣一世,便就此敲定,另外就近招收對醫學有興趣研究的醫者,與花穀的學徒一同作為朝天閣的第一批弟子。”
“臣等遵命。”
“阿耶還有一事想請穀主賜教。”
阿耶突然在一群倍感放心的朝臣聲音之中突然又說道,西域王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疏忽了什麽,好在這裏的阿耶還沒有忘記。
辛兒料到這些人定然不會如此便就範的,心中一歎,好脾氣道。
“先生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阿耶正麵對她,雖然他知道,麵前這個年輕的後輩,眼睛其實還不如他這個年近快百的老者好使,還是有禮有貌的和她道。
“本主為人,既然說了能夠救好公主,自然也一定會能做到的,隻是有一些隱晦的必須得先弄明白才成,不然在今後一段不少的治療時間內,出了問題,我們雙方也都不好辦;阿耶想請教穀主,在穀主為公主治療期間,在旁同時為公主治療的醫者,是否可以同樣學習穀主的花穀醫術?同樣作為學術的交流?”
辛兒訝異,休摹有些著急了,想當即起身,卻給腹中的痛綴的再次癱座回小幾後麵的軟墊上,這事辛兒已經反應過來了,倒也沒幾分可以讓她為難的,悠悠然道。
“無妨,花穀的醫術,向來是不介意同為醫者的人參照學習的,曾經在鐵甲軍的花柳疫情,本主同樣也對前來應聘的醫者如此,隻是學習花穀醫術,向來得靠幾分天分,幾分緣分,能學幾分得看造化,當然,本主一定要了解朝天閣醫學以及常識,也是為了更好的能確定公主的身體情況,畢竟西域醫術之複雜,就連本主,也未必隻憑脈象來判斷,一個把握不好,你公主的病情是好是壞,可不是隨便就要上來坑你們一把就能解決的事。”
雖然她也確實有坑他們一把這事沒錯。
“既如此,趕緊派人將穀主安頓下來吧!”
辛兒回頭拜下,話還沒出口,已經有人先她一步,立起開口了。
“王上!既然穀主是由休摹請回來的,還是休摹來安置穀主的事宜吧!既然穀主來回要為公主治病,想必平日也脫身不得多少時間,休摹建議,不如將公主安頓在公主別宮裏,來回照看公主的病情方便,也免讓穀主承受來回奔波之苦。”
辛兒揚眉,他竟主動送上門來了?
“啊啊!賊心不死……唔哦……”
剛剛張嘴的人,被一粒所有小幾上都有一份的李子給擋住了嘴巴,再不能開口。
米吉爾著實苦惱的將李子從嘴巴中掏出來,瞪了那個隻是輕輕甩了下袖子的人,卻真不好再開口消遣他什麽,而上方的西域王將他們的小動作看在眼裏,也當做什麽都沒看見,想了想休摹的請求,覺得也頗有道理。
這個女人雖然危險,好在如果能將她放置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管起來的話,無論她是境外之主,還是大唐使節,都比放在外麵讓人安心許多。
如此他便也沒不同意的理由了,便揚手道。
“既然如此,穀主的事宜,一切就交由駙馬打理,切記,不可怠慢了穀主,一切都要以宮中,公主的待遇相待才行。”
休摹抿唇,偷偷隱下到嘴邊的笑意,隻露出個合宜的表情,麵上很是恭順。
“休摹定不負王上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