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第466章風波不止
當天午夜,將軍府果然發生刺殺事件,這次刺殺的並非是已不在府中的將軍王米吉爾,而是被米吉爾臨走之前派了重病把守的將軍別院旁邊的一間簡易的小院子。
院子不大,也不奢華,可格局設施明顯是經過有心安排改造的,稍微懂一點的便能輕易察覺到,這樣一間院子,根本不是輕易可以闖入的,尤其是在入夜十分,尤其還是有重兵把守的情況下,可是刺殺還是發生了,在巡邏的隊伍中,在小婢結伴而行,為重傷的人換了要,一次又一次確定,他們將軍囑咐好生照料的人確定不會有問題後。
靜夜之中,刺殺發生了,第一時間發現的卻不是外麵把守的士兵,反而是黎閬這個重傷的人,剛驚醒的奪過偽裝成婢女的殺手,就被從外麵來的一道勁弩直接射穿心髒釘在了他閃開的床內牆壁上,死像驚懼,目瞪口裂,十分可怕。
也因為這一弩,外麵將軍府的守衛給吸引過來了,相對的,隱藏的更多的殺手也積聚而來,將軍府的這個小院子裏發生了激烈的廝殺,最後因為殺手寡不敵眾,到底還是以失敗告終,雖然將軍府的人損傷也不,留下的殺手屍體上,隻能確定全是西域未長大的孩子,其他,倒真找不到什麽痕跡了。
當天夜裏,黎閬改了院子住,同樣重病把守,而那個院子直接被一把火連同那些屍體燒了個幹淨,好像隻是將軍府不妨,失火了一下,沒人去探究其中的究竟,也沒人去問及那些突然消失之人的去向。
而黎閬本人,對外對內都隻表示換了個安全的院子修養,可這一次,除了一個固定照顧的人,再沒讓任何人入內伺候,與此同時,黎閬卻是出現了與辛兒在駙馬府所住的同一所的院子裏。
“樹欲靜而風不止,海欲平而浪不息呀!”
對著沉寂的天空,身披黑布外衣,發絲不修邊幅的黎閬感歎,辛兒與他離的不遠,並肩而立,雖然眼睛看不見,倒是與他同樣,空洞的望著天空的方向。
辛兒這間院子本來就是緊急收拾出來的,不算大,勝在精巧簡潔,兩個漢人立在異域他人的屋簷下,被動的摻入到他國的權勢鬥爭中,此刻驚險後的寧靜固然有些陰冷的滲骨,好在都清楚的感覺到旁邊還有一個人,在這冰冷的夜色中,倒是成了心中唯一的慰藉,就算不算朋友,盟友,起碼現在,他們必須得同一條船共度當前的難關,還不至於現在就要打要殺,撕扯的眼紅。
“黎閬將軍流落西域多年,可曾想過要將西域這波浪潮停息下來?”
她靜靜的問明顯感歎著自己當前境遇的他。
黎閬卻給她這聽似平靜,暗含野心或者說憤怒的話問笑了。
“西域的亂局,要平也不是我這被自己的君主放棄的棋子來平的,何況西域皇室沒到絕路的時候,西域皇室尚且還是有力挽狂瀾的人的,就算不是西域王承認的阿撒兒公主,十年之內起碼還無法瓦解西域的政權,黎閬不過求個安身之所,倒還真沒那麽大野心,將西域政權握在自己手中。”
辛兒還是靜靜的,知識這份平靜之下未免有太過沉重的疲憊,這疲憊是對於這樣永無止境的算計揣測,提防周旋的疲憊。
我願坦蕩蕩,無奈常戚戚。
這是做人最無奈的狀態吧?同樣被逼著常戚戚的黎閬深切能體會到她的疲憊和憤怒,隻是他年紀畢竟比她大一輪還多幾分了,如果按年計算,他可以算得上她爹那個年代的人了,早已經經曆過比她更多時光磨難的磨銼洗練,心境自然要比她淡然平和許多,所以能體會,卻著實無法感同身受了,如今也隻能以一個長者的姿態站在她身邊,不說能給以這個過於聰慧的晚輩什麽過來人的經驗指導吧!起碼不至於讓她真的爆發,殃及了西域底層的無辜民眾。
“穀主醫者仁心,縱然對西域皇室從來沒有好印象,起碼有一點黎閬能夠清楚,穀主至今不發,甚至不介意探索西域醫學奧秘同時,給予西域下層醫者機會踏足朝天閣尋藝問道,定然對西域民眾還存著一份仁心的,縱然為了維持作為醫者這份仁慈,穀主至今所受的一切委屈,便都值得。”
說著他轉身,緩緩穩穩的結手朝她虔誠一拜。
“今日穀主不計前嫌,破了奸人撼動將軍府陰謀,又將黎閬這個大唐的逆賊藏於自己院中,避免西域內戰提前爆發,讓百姓免受戰火荼毒之苦,黎閬今日代將軍府,代西域無辜百姓,謝過穀主。”
辛兒並沒有回頭,依然望著天,雖然她所看到的世界是比西域的夜還要黑暗的存在,依然那麽毫無回避的望著,沉寂的如同八十多歲的老人,臉上的坦然倦色,讓人心悸。
“將軍流落西域的久了,竟已將西域的百姓,當做大唐的百姓一般愛護了嗎?”
黎閬直起身子,已到中年的臉上因為常年久居風沙之地,早已布滿裂痕紋路,已看不出他年輕究竟怎樣的英武好皮囊,好在這人軍人出身,常年練就的體魄軍姿,並沒有因他身上穿著比西域的奴隸好不了幾分的粗布爛衣而折損多少,反倒有了幾分常年穿梭在塞外大漠的流散儒將;即便身為下等,在辛兒麵前也好,米吉爾麵前也好,哪怕是西域王麵前,並不曾失過他作為漢人,曾經作為率領漢人將士,開疆擴土抵禦外敵的軍人風采。
“黎閬自被先皇棄後,流落到西域至今少說也有十五年了,當初的米吉爾還隻是個打仗英勇殺人如麻的混世魔王,我是他從那群把我從沙漠中救出來的西域流民手中俘虜的,雖說當初不過是為還那些老人的恩情,才同意米吉爾的任性要求,做了他的專屬奴隸,陪他打架,避免他濫殺無辜,可十五年間,無論是米吉爾也好,西域底層的百姓也好,黎閬看到的,不過與漢人地界一樣的處境罷了;貴族的孩子不好過,底層的民眾也不好過,我們都是被關在一個名為國家,自相撕咬的籠子裏,這個籠子裏沒有相對的權威和製度,必將永遠亂下去,隻知自我消亡,或者被其他等待時機的野獸吞噬。”
他深吸一口氣,眼睛重新轉向天空,感歎道。
“黎閬在大唐早已是個罪人,也清晰的知道榮華富貴,烏沙官場,不過是至上之人一個運轉國家的紐扣罷了,權利之中,人鬥權;官場上之人,觀勢上位;商場之人爭名奪利,而底層之人,不過為求家安活命罷了!大唐一樣,西域也一樣,放在哪個國家都一樣,黎閬如今,倒真沒什麽西域人與漢人之分,不過都是受害者與屠戮者之分罷了!”
“若人人都能想將軍有此參悟,這大地上,倒也沒那麽多紛擾紛爭了。”
黎閬轉頭,望著好像真沒有任何向他探索欲望的她麵上,低眉猶豫間,還是抬起眼睛問了她。
“穀主身份特殊,雖然黎閬不知究竟為何當今天子如此忌憚穀主的存在,有一點黎閬倒是能夠確定的,穀主並非大奸大惡之人,此來西域,一為避免鐵甲軍被朝廷牽連,二來衝著朝天閣;可穀主最想從西域得到的,就算不說,天下人也皆知,黎閬鬥膽冒昧一問,穀主來西域少說有四月有餘,在尋找最想要的那個人的消息同時,可曾想過,對西域做點其他什麽?”
辛兒嘴角牽起,轉臉向他,整個人依然淡淡然然。
“將軍是指,報複嗎?”
黎閬沉默,其心已經不言而喻,辛兒不由更為好笑了,也確實笑出了聲,有點驕狂道。
“也真是好笑,西域的民眾,西域王室不在乎,西域貴族不在乎,倒是將軍與駙馬這些大唐所不容之人,比西域人本身更在乎了,大唐前後兩代天子,若是知他放棄的究竟是何等赤誠臣子,不知腸子要悔成什麽樣子了;他們總說無忠臣無將才,可他們作為天子的多疑權利,已經讓太多忠臣與將才,與他們隔絕了,反倒善於駕馭那些趨炎附勢,善於觀察利弊的小人臣子,這點,西域王也好,大唐的天子也好,曆朝曆代,倒也真沒什麽區別。”
雖然這樣驕狂,雖然這樣譏諷,她倒是一點也不做作的直接回了他的憂慮。
“黎閬將軍大可放心,本主縱然對西域沒什麽好感,那也不過是對西域如今不作為的王室;西域民眾,於本主無冤無仇,本主自不會對他們做什麽不利舉動,但有一點……”
她的話讓黎閬起碼放下一半的心,而她突然的轉緩讓他另一半不太安定的因素,再次生了起來,辛兒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繼續道。
“想必將軍早已明白,怕是也正因為這一點,將軍如今才找本主這番談話;權力之爭,向來最遭殃的都是百姓,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也好,權貴與權貴之間的利益之爭也好,從不曾真的避免;這些西域百姓,在近些年王室有所收斂下,有休摹駙馬和黎閬將軍的有意為之,不說每個地方的百姓都能安居樂業,起碼一部分的百姓能夠得到真正作為【民】的對待。”
“權利之下,割據之地,有過的好的,有逼民為盜的,長期之下,縱然能得一時安居,終究會埋下太多不安定因素;你們造成的局麵,正是如今本主打破的局麵;將軍或許是覺得本主私心了,寧願讓西與民眾身處水深火熱,也要達到自己的目的,本主今天在這裏可以坦白告訴將軍。”
她腳下轉正,正麵對他,不負剛才的沉重慵懶,鏗鏘有力給以誠摯。
“將西域這潭水攪亂,本主是有私心,可平心而論,這難道不是西域浴火重生的最好時機嗎?”
黎閬眉頭猛然舒展,驚異於這個年紀不算大的孩子竟然真的能算到這一步?還是在未踏足西域之前,她已然決定這麽做了?
“起碼有一點本主可以確定,西域的民眾是要感謝本主的。”
她又添了幾分嬉笑道。
“起碼這場動-亂讓西域王驚醒了;起碼被貶到民間的五皇子真正清醒了;他如今擁有真正能識人心,體民心的覺悟,起碼讓西域一部分民眾,對王室血脈有些信心了;黎閬將軍你,對將軍王這麽多年的努力改造,也有了真正的回報,他不僅僅成了一個可抉擇一個國家走向的大將,他確實對你也很好,你在這異域之中,就算再怎麽動-亂,米吉爾的將軍府,是你真正的歸屬。”
黎閬深深感受到她這一字一句之中的分量,也能理解她為何有此一說。
今天從正午的將軍府大亂,到深夜的刺殺,無一不在表示著他對於米吉爾的重要性,如今的將軍府確實是他如今最無法割舍的。
“可穀主如何能夠確保,這場動-亂不會將整個西域燃燒殆盡?”
辛兒輕笑,有了些慵懶,淡淡然的輕飄飄道。
“將軍,難道你會因為曾經食物中毒,就不吃飯了?你能因為這時間每一日看不見想不到的天災人禍,就不出門了?但凡事,都有兩麵性,至於那一方要更為多一些……”
她靜靜的頓了下,最終還是一點不藏著掖著了。
“這要看控製這艘船上,所有水手舵手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