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藍洵
別看檸檬體型小,好歹也有五百歲了,哪怕心智還不成熟,也聽出蕭林話裏的調侃。
隻見它回頭瞥了一眼蕭林,眼神裏盡是嫌棄,然後從蕭林懷裏一躍而下,接著到每個夥計前蹲坐小會,最後像個警犬一樣停在那個有問題的廚子前,嗷了兩下。
蕭林心領意會,慢慢走過去,其他人則紛紛低頭讓路,生怕晚了,會被牽連。
那廚子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微顫的身軀,冷汗密布的頸部出賣了他。
蕭林撈起檸檬,也不拐彎抹角:“誰指使你下毒的?”
廚子噗通一聲跪下,抵死不認:“冤枉啊!小的沒有下毒,更不知何為指使者。”
蕭林笑了,眸光卻冷得瘮人:“我這隻靈獸可是能洞察一切魎魍魅魑,不然我怎麽知道昆圖的酒裏有毒。始作俑者是不是厄索爾?”
其實蕭林對檸檬擁有讀心能力是半猜測半瞎說,卻不知歪打正著的說中。
靈蒙獸天生具有辨別世間萬物,更擅長聽人心。即便檸檬還是幼獸,但識穿廚子拙劣的演技不過輕而易舉。
至於幕後黑手的推測就更容易,蕭林早上剛教訓厄索爾一頓,晚上就被投毒,除了他還會是誰。
果然,廚子聽到蕭林的話,渾身一震,整個人幾乎趴在地上,卻仍在狡辯。
“小的真沒下毒,望貴客明鑒。”
一直旁觀的烏古郎思考片刻,提議道:“蕭姑娘,此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無辜,不若給他自證清白的機會。”
蕭林曉有興趣的問:“怎麽證明?”
“斟酒於昆圖的酒杯,命他飲之。”
蕭林看了看那個橫放的酒杯,又細想烏古郎的方法,很快明白他的用意。
剛才檸檬的警示是說昆圖酒裏有毒,卻沒提其他人。如果所有人的酒裏都被下藥,檸檬不可能不提醒。換言之,有問題隻有昆圖的酒。
那麽這個廚子是怎麽保證隻有昆圖喝下毒藥?答案就是毒藥不在酒裏,而是在杯子上。
想通其中的蹊蹺後,蕭林重新給杯子斟滿酒,端到廚子前。
“喝下了它,我就信你。”
賊膽心虛的廚子哪敢喝,瑟瑟發抖的伏在地,這回倒沒再狡賴。但說與不說已經不重要,他的表現足以證明一切。
既然昆圖僥幸逃過一劫,幫凶也被揪出,其他人以為下毒事件到此為止。
怎料下一秒蕭林出手如風,猛地抓起廚子的頭,準確的將酒灌入他的嘴裏。廚子反應不及,喝下一大半酒。
當蕭林放開鉗製,廚子顧不上咽癢的咳嗽,慌忙扣喉,想吐出毒酒。
蕭林嘴角冷冷的勾起,俯視廚子的狼狽與恐慌。
廚子扣了沒一會,人便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薛南琛伸手一探他的鼻息,繼而把脈,然後凝重道:“他氣息與脈搏漸弱,恐怕熬不過今夜。”
“真可惜啊!”然而蕭林覺得還不能夠泄憤:“我明天就要離開藍洵,不然就送厄索爾下去陪他。”
目睹這一幕的眾人倒吸涼氣,噤若寒蟬,雖說這個時代打殺一個犯罪的下層人是常見之事,可是蕭林毫無預兆弄死一個人後不但一臉的可惜,還能冷笑,那畫麵不禁令人不寒而栗。
懼於蕭林的神秘莫測的能力,無人敢吱聲,除了薛南琛。
慈悲心腸的薛南琛最是看不得性命被隨意踐踏,何況這個“視性命如草芥”的還是自己心生敬佩的人,這叫他如何能忍。
“蕭姑娘,即便此人有罪,你也不應擅自動用私刑。”
蕭林眼眉不屑地一挑:“按你的意思,倒是受害一方有錯,昆圖和我活該乖乖受死。”
薛南琛隻覺這番話很刺耳,擰眉道:“蕭姑娘誤解薛某本意。在下認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濫用私刑,有違綱紀。”
“哈哈哈!”蕭林像是聽到什麽笑話:“國法家規?如果今天我沒有出手,你認為國法家規能救得了被迫害的弱勢父女嗎?”
薛南琛啞口無言,眸光慢慢暗沉,滿腔的大義凜然在不爭的現實前變得蒼白無力。
蕭林懶得為彼此不同的價值觀浪費唇舌,繼續開吃。
“蕭姑娘!”安靜孌詫異的勸阻:“萬一菜肴中仍藏有毒物呢?”
“檸檬沒說就表示其他食物是安全的,” 蕭林拍了拍懷裏的檸檬,不在乎道:“而且我百毒不侵。如果你們擔心,讓後廚重新煮過飯菜吧。”
其餘的人聽了皆是臉色牽強,對蕭林的心大也是服氣。
最後,除了吃得有滋有味的蕭林,其他人都沒了胃口。
那一夜,客棧裏的人沒幾個能睡好,尤其是薛南琛。他徹夜難眠,輾轉反側,腦裏全是蕭林的反諷。
薛南琛前十八年的人生中隻有醫書藥材和求醫問道兩件事,單調的際遇使他看不透蕭林的亦正亦邪,一整夜他都在想蕭林究竟是內心善良卻不善言辭的好人抑或佛口蛇心的為利之徒。
直到天亮,他也沒得出結論。
此時懊惱的薛南琛還沒有意識到他自己居然為一個認識不過一月的女子心緒不寧到底意味著什麽。躁動的心隨著夜色的散退而暫時平靜下來,隻待契機降臨,
然而情路花開,卻無果而終。
盡管前夜風波不斷,但因為歸程在即,七人次日一早就醒。對於昨晚發生的一切,大夥默契地沒提起。
帕斯塔送一行人到渡口,做足禮數:“鄙店招待不周,還請諸位海涵。若是諸位再臨阿格諾,鄙人定掃榻以待。”
其他人客套的應和幾句,唯有蕭林語氣篤定的對帕斯塔說:“我們一定會再見麵的。”
帕斯塔望著蕭林信心滿滿的背影,心裏忽然有預感,他會在不久的將來再見這位與眾不同的女子。
九人登船,昆圖掌船,迎著和煦的海風,緩緩起航。
蕭林他們坐的這艘船就是離璿璣贈送的禮物,她樣式古樸,白帆黑船身,尖桅杆直指著天空。其外觀與普通漁船差不多,唯獨船頭外壁刻有一個奇怪的圓形圖案。
據昆圖說,這是船被大祭司祈福的證明。他還說有了大祭司的祝福,這趟航程定能順風順水。
起初其他人不以為然,直至船駛離藍洵,繞過幻暮之林,進入無望海時,神奇的一幕發生了,使他們不得不信。
此時寒冬已至,海麵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遇到這種情況,現代還有破冰船,可古時的木船哪有動力強勁的螺旋槳,但是這艘船偏偏僅靠人力就能破開冰層,速度絲毫未受阻。
“哇!”郜樂山趴在船舷,伸頭往下瞧,驚奇道:“乘風破浪,如有神助。”
連向來高傲的段伯庸拜服:“藍洵大祭司果真名不虛傳。”
其餘人也是嘖嘖稱奇,忍不住觀察一番。
由於昆圖忙於掌船,隻好叫愛葛莎替他行致謝禮。隻見愛葛莎對著藍洵的方向,下跪朝拜,神情虔誠。
蕭林瞄了他們一眼,了然的揚起唇角,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模樣。
“蕭姑娘似乎對木船破冰一事不感好奇?” 烏古郎不鹹不淡的問了一句。
蕭林當然不好奇,即便不明原理,可仍能感覺到從那個圖案散出的微弱又不同於自己的能量,所以她敢肯定木船能破冰而行是因為離璿璣畫在船頭的那個圖騰裏蘊含的能量在起作用,隻不過事情的真相不便透露。
比起木船破冰,蕭林更在意另一件事。
“烏前輩,”蕭林笑眯眯的挪到烏古郎旁邊:“你交完藥後有何打算?”
烏古郎興味的打量蕭林,然後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慢悠悠的回話:“遊唱之人,永在路上。此行雖了,卻是另一遠遊之開端。”
文縐縐的回答繞得蕭林頭暈:“我可以理解為你接下來沒有特別重要的事要做或地方要去?”
“蕭姑娘,有言不妨直說。”
蕭林搓著小手,正想開口,眼角餘光卻瞥到另外五人閃閃縮縮的視線,頓時吞回到嘴的話,轉而小聲說話。
“我有一事相求,但此處不便多談,可否擇日再約?”
烏古郎點點頭,神色淡然,沒有獵奇之色,目光中沉澱著歲月練就的睿智,似乎看穿了蕭林的未盡之言。
接下來的七天裏,不知是不是那個圖案的緣故,就連老天爺也助蕭林一行人一臂之力——全天順風順水。
神奇木船的乘風破冰,昆圖不俗的掌船技術加上烏古郎這個人形導航儀,他們一路暢通無阻。沿著海岸線南下,到達大靕的易昌。
易昌有條貫穿全城的鏡花河,通過鏡花河就進入承鏡湖,橫渡承鏡湖便可到淦水,淦水以西便是啟丘。
終於在曆盡艱辛,耗時一月後,七人回到啟丘。
顧不上路途的疲倦,曲昆傑和薛南琛拿著磨成粉的海銀沙進宮。
此時大靕的已是入初冬的十月,大地一片銀白,一片潔淨,而雪花仍如柳絮,如棉花,如鵝毛從天空飄飄灑灑。一束淡淡陽光透射下蕭索凋敝的街道,驅散連日的陰沉。
“回家咯。”蕭林迎著冬陽,伸展懶腰,歡快地跑起來,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