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勵誌奇藥//

  是夜,暮色沉沉。


  湛和坊北市街道上人煙稀少,許多酒肆絲毫不受黑夜的影響,燈火通明,連明連夜地營業,客人們在火爐邊談笑風生。


  雖然夜間的氣候依舊冷,但夜晚的青樓裏麵歌舞升平,尋芳樓內的氣氛熱鬧不已,門口有四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在拉客送客。


  舒淺鈺手捧著檀木小木盒,外麵披著一件雪白的狐裘,從尋芳樓中信步走出來。


  尋芳樓的諸多姑娘們都不知道舒淺鈺究竟是何人物,她們隻知道,舒淺鈺是她們尋芳樓樓主的朋友,老|鴇嵐姨曾交代過,舒淺鈺可隨意出入尋芳樓。


  舒淺鈺剛跨出尋芳樓的門檻,較遠的位置那裏有一名男子注意到了她,男子的身後還跟著兩名狗腿子。


  此男子是工部侍郎朱峰之子朱勵誌,朱靈靈的血親弟弟。


  此時的朱勵誌一襲錦服,看見舒淺鈺從樓裏麵出來向自己這裏走來,他那雙倒三角眼瞬間變得雪亮,直勾勾地凝望著舒淺鈺。


  雖然此時舒淺鈺是著男裝,還披著披風,但她那張姣好的容顏勾魂奪魄。


  去年太皇太後的賞牡丹花宴上,朱勵誌得見舒淺鈺的真顏,當真是過目難忘,當時她身上衣衫半濕,婀娜的身段,朱勵誌現在回想起來憶及,仍然記憶猶新,心癢難耐。


  朱勵誌停在原地,待舒淺鈺一走近便開始主動搭訕,“舒姑娘,好巧啊!”


  月光下,街道上人煙稀少,朱勵誌笑嘻嘻的聲音格外清晰。


  舒淺鈺頓住腳步,抬眸看了眼前麵嬉皮笑臉的潑皮,他那雙倒三角眼中帶著淫.逸,直勾勾地端詳著她。


  舒淺鈺心中不悅,不予理會,不聲不響的繞開他們三個潑皮,徑直往宣王府的馬車方向走。


  每日來尋芳樓的客人不少,宣王府的馬車停靠的位置較後,舒淺鈺一人進入尋芳樓內,趕車的馬夫在馬車那裏等候她。


  見她不理會自己,厚顏無恥的朱勵誌給兩個狗腿子使了個眼色,兩個狗腿子立即會意。


  三人複又快步走至舒淺鈺的前麵攔住她的去路,此舉的目的不能再明顯。


  舒淺鈺頓住腳步,目光淡淡,眉宇沉靜。


  朱勵誌上下來回的打量著她,目光逗留在她雪峰的位置,邪邪的道,“多日不見,舒姑娘你又變美了。”


  舒淺鈺眸中劃過一抹淩厲,麵上的神色沉靜如水,“我還需要在這兒聽你強調麽?吃鹹魚蘸醬油。”


  朱勵誌一怔,隨即偏頭問身邊的一名狗腿子,“‘吃鹹魚蘸醬’是何意?”


  “公子,她暗諷您……”小廝麵露難色,吞吞吐吐。


  朱勵誌蹙眉,疑惑的追問道,“暗諷本公子什麽?”


  小廝斷斷續續的道,“她暗諷公子您……多此一舉。”


  就在朱勵誌在同他的狗腿子問話的當兒,舒淺鈺已經繞過他們走了。


  朱勵誌得了答案也不慍怒,他又不依不撓的帶著人快步追上去攔住她,“舒姑娘,急什麽?”


  舒淺鈺不失冷靜,輕緩的道,“我已成婚,如今是宣王妃,朱公子別再喚我舒姑娘。若朱公子找我沒什麽正經事情的話,就滾一邊去,好狗不擋道。”


  朱勵誌被罵了仍然不惱,臉上依舊笑嘻嘻的,目光貪婪垂涎,擋在她麵前沒有讓道的意思,“小娘子,我有馬車一輛,可載你回去。”


  大半夜的,朱勵誌見舒淺鈺孤身一人在此處,還是從尋芳樓裏麵出來的。


  正經的女子大半夜沒事兒往青樓跑什麽?

  說明舒淺鈺很不正經。


  朱勵誌猜想,也許是病弱的宣王那方麵不行,不能人|道,以致於舒淺鈺不得味,耐不住寂寞,她便偷偷跑來這尋芳樓中與買.春的男子雲雨歡好。


  他載舒淺鈺回去,當然是將舒淺鈺載去自己的住處,到時候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能任由他將她睡平了。


  於女子而言,被外男霸占不是什麽體麵的事情,吃了這種悶虧也不敢宣揚出去,多半隻會啞巴吃黃連,有苦全往肚子裏麵咽。若是事後舒淺鈺真敢宣揚出去,他就說是舒淺鈺勾引他,她的行為失德,定會被趕出宣王府,日後誰還敢要她。


  再則,再烈的女子,“睡服”了過後,知道了個中滋味,便會主動索|歡。況且,今日火涇城傳言,這回宣王是真的活不久了,這麽好的一塊香肉擺在那裏無人享用,豈不浪費?


  想到了這些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的益處,朱勵誌才會這般肆無忌憚。


  舒淺鈺知道朱勵誌心裏在打著什麽小九九,她心中厭惡,麵色卻如常,毫不客氣的拒絕他,“不需要,我自己有馬車。”


  朱勵誌名字中的“勵誌”二字體現在他調戲良家閨女、戲辱美|少|婦的奮誌精神上麵,是以,對於舒淺鈺的拒絕,朱勵誌持之以恒。


  再說了,盡管舒淺鈺都跑到青樓楚館裏來了,但是作為女子,在男子的麵前總會有些不好意思,推辭幾句不足為奇,他應契而不舍才是。


  朱勵誌的目光落在舒淺鈺的肋間,臉上桀桀的笑意浮動,搓了搓手,磨拳搽掌,“小娘子,我知道,女子說不要即是要。”


  話落間,朱勵誌按耐不住地上前撲向舒淺鈺。


  舒淺鈺挪步躲開了,心中極為不悅,眉梢含著鋒利如刀的淩厲。


  到了嘴邊的“美肉”,朱勵誌會輕易放手麽?

  對於朱勵誌這種浪蕩子而言,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堅持不懈地將“美肉”吞入腹中才是正經事兒。


  朱勵誌露出森森的淫.笑,準備有恃無恐的又一次撲上去。


  “住手!”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渾厚粗獷的男聲。


  熟悉的聲音令舒淺鈺微訝。


  舒淺鈺和朱勵誌等人循聲望去。


  ********

  宣王府,錦梨居。


  宣王沈昭熙的氣色不算太好,臉色蒼白,一臉病容,今日他咳嗽時,咳了幾次血,如今他還沒咽氣,苟延殘喘著,是舒淺鈺給的還轉丹勉強讓他存著最後一口氣。


  此時,沈昭熙坐靠在床上,正在和隨流談論昨晚赤暉樓發生的事情。


  隨流提及昨晚赤暉樓的那場大火,原是因為有人在赤暉樓樓下表演雜技,其中有一個三人一起表演噴火的節目,不料,噴出的火勢太大,不甚點著了赤暉樓,赤暉樓才會走水,風助火勢,火在短時間內越來越旺。幸運的是,昨晚沒有人受傷,且左馮翊徐大人及時帶人趕到現場救火,火才沒有殃及附近的其他商鋪住宅。


  沈昭熙顯然不信是偶然發生火災,赤暉樓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有人來找他們麻煩的時候剛好走水,咄咄怪事。


  隨流又提及舒淺鈺。


  隨流說,“無論是之前在餘州餘樵縣和豐城,還是在火涇城內,王妃遇險時多半處變不驚,沉著鎮定得令人不可思議。”


  沈昭熙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以前她經常行走江湖,見慣了各種奇人怪事,麵對危機才能泰然處之。”


  隨流微微皺著眉頭,道出心中的疑惑,“江湖之人的身上多半有豪邁之氣,再則,王妃出身將門,性子應當豪氣幹雲才是,可您看王妃,平日裏性子溫和,之前沒有宮中女官去教授過她禮儀,但在餘樵縣和豐城遇見她時,她的言行舉止大方優雅,渾然是端莊的大家閨秀。”


  沈昭熙微微一笑,淡淡的道,“她之前教訓朱靈靈和衛三川等人的方式不就體現了她身上的江湖之氣了嗎?再則,凡事不可一概而論,本王的大舅子和王妃出身同一個將門,同父同母,但他的性子也不粗率豪邁,瑾王也是一個久經沙場的馬上將士,在戰場上至少呆了十年,他也不是個豪放不羈之人。”


  舒淺鈺和舒淺陌兩兄妹的性子都不似他爹舒南枝那般粗豪,而是一個平靜溫和,一個淡漠疏遠。


  舒淺陌和瑾王宋歸庭皆征戰沙場的將士,身上不缺乏威風凜凜的大將氣魄,但也不失儒雅之氣。


  “今夜王妃乘馬車出去卻不帶侍女,連蓯蓉都不帶上,真是奇怪。”隨流又說了一句,“屬下總感覺王妃有些詭秘,在江湖上的身份應當不普通。”


  沈昭熙沒有否認。


  她不僅不普通,而且她的背後還有一股江湖勢力。


  昨晚他們在如願河畔放河燈時所發生的事情,若是他不覺得可疑,他就不是沈昭熙。


  明明昨晚那四個滿身殺意的高手是衝著他來的,但是,當那個領頭的蒙麵黑衣女子看清舒淺鈺的臉時,態度瞬間轉變。


  那個身手不凡的蒙麵黑衣女子極有可能是江湖上的人,且和舒淺鈺曾有交涉,否則,她絕不會出手幫他們。


  他身上的火陀毒就連紀太醫和郟太醫都束手無策,舒淺鈺卻有辦法壓製,且知道該怎樣解毒。


  她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精湛的醫術,不僅如此,她還有許多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有效靈驗奇藥,比如歸元金丹……


  ***

  時光倒流。


  沈昭熙和舒淺鈺成婚前,沈昭熙時常會派茯苓將給舒淺鈺的禮物送去鎮南將軍府。


  那日,茯苓照舊去鎮南將軍府,陸續把兩個錦盒呈給舒淺鈺。


  舒淺鈺相繼打開。


  一個錦盒裏麵是一塊玉佩,色白如羊脂,和潤通透,鏤空樣式,上麵雕刻著精致的“龍鳳呈祥”圖案。


  另一個錦盒裏麵是兩對玉釵:一對是紫色的紫露草玉釵,一對是白色的梨花玉釵,兩對玉釵的做工精巧,樣式簡單,素雅大方。


  茯苓笑吟吟的道,“舒小姐,這些都是王爺特意命人為您打造的,今早剛送至王爺的手上,王爺查看後便吩咐奴婢給您送過來。”


  舒淺鈺莞爾道,“我都非常喜歡,王爺有心了。”


  “舒小姐喜歡就好。”茯苓含笑道,如實轉告沈昭熙曾說的話,“王爺說,您開心,他也會跟著開心。”


  舒淺鈺神思恍惚,沉吟片晌。


  ——……以後一定要開心,你們都開心,我也會跟著開心。


  舒淺鈺吩咐蓯蓉去幫她取來一個檀木錦盒,蓯蓉很快帶著錦盒回來。


  “代我謝謝王爺送我禮物。”舒淺鈺把檀木錦盒遞給茯苓,“這是我回贈給王爺的敬禮。”


  茯苓道,“舒小姐放心,茯苓必會親手轉交於王爺。”


  茯苓聽完舒淺鈺說了幾句對沈昭熙關心的話語後,才告辭離去。


  **

  茯苓回宣王府時,將將好德妃娘娘也在,德妃特意出宮來看望宣王。


  德妃看見茯苓進屋時,不溫不火的問道,“剛從鎮南將軍府回來?”


  茯苓如實回答,“是。”


  德妃的神情很淡定,看了眼飲茶的沈昭熙,複又將目光落在茯苓身上,見茯苓手裏拿著一個檀木錦盒,便詢問她,“你手中的錦盒裏麵裝的是何物?”


  茯苓道,“回德妃娘娘的話,這是舒小姐囑咐奴婢轉交給王爺的禮物,舒小姐未同奴婢說,是以奴婢也不知道是什麽。”


  話一甫落,茯苓將盒子呈給沈昭熙,沈昭熙打開。


  檀木盒子裏麵放置著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錦盒蓋子上的夾套裏夾著一張紙條。


  德妃打開紙條,看清最醒目的幾個大字時,瞬間一怔,睜大了眼睛。


  沈昭熙也看了看上麵的字,淡雅的笑容在他臉上暈開。


  舒淺鈺用柔美清麗的簪花小楷在紙條上麵寫了“歸元金丹”幾個醒目的大字,餘下還有較小的字,記載著歸元金丹的用途、用法和劑量。


  德妃將裝在白色小瓷瓶中的藥丸倒出。


  共有三顆歸元金丹。


  德妃倒抽了一口氣,臉上的詫異之色不可名狀。


  這藥可比什麽琉璃明珠都珍貴得多。


  有些尚未衰老的病患者若還剩下一口氣,服下歸元金丹可多活一年。


  德妃曾出高價向江湖上的竹瀝神醫多買幾顆歸元金丹,但竹瀝神醫隻給一顆,多的沒有,而且單單是那一顆歸元金丹她都懇摯的浼了兩年。此後任由她再如何出高價,再怎麽央浼,竹瀝神醫依舊還是那句老話:沒有!

  能擁有一顆歸元金丹已經實屬不易,舒淺鈺卻贈送三顆千金難求的歸元金丹給沈昭熙。


  德妃的驚愕之狀難以言喻。


  沈昭熙問茯苓,“舒小姐有沒有讓你帶什麽話?”


  茯苓道,“回王爺的話,王爺送的禮物舒小姐十分喜歡,舒小姐囑咐奴婢代她向王爺致謝。舒小姐還說,近日的天氣像是在鬧脾氣一般,冷熱不穩,王爺您注意身子,別著涼了。”


  聞言,沈昭熙不顯喜怒,每次都十分喜歡麽?


  不消片晌,沈昭熙微微一笑。


  德妃欣慰的笑了笑,她感到慶幸,慶幸自己的兒子能夠娶舒淺鈺。


  ——舒家小女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她原以為舒淺鈺不會用心關心自己的兒子,如今看來,並非如此。準媳婦和兒子相處得很愉快,還這麽關心兒子,她這個做母親替他們高興,將要成婚的準夫妻合該如此。


  ***

  沈昭熙的思緒回攏。


  除了歸元金丹千金難買外,還有還轉丹。


  倘若一個人中毒至深,深入骨髓,可用還轉丹保命,一顆還轉丹可保命一日,十日之內,奄奄一息者最多隻能連續服用五顆還轉丹保命。


  對於許多中毒者而言,也許一日之內就會出現轉機,更何況是五日呢?

  然而,還轉丹這等奇藥不易求,有如和璧隋珠。


  他曾聽人說起過,江湖名醫竹瀝神醫的手裏有還轉丹,但同竹瀝神醫求了多年都求不得一顆還轉丹的人不勝枚舉,可見還轉丹是再多的金銀珠寶琉璃都換不來的無價之寶。


  如此難得的奇藥,舒淺鈺卻有五顆還轉丹,真是不可思議!


  隨流說,“屬下聽說,江湖上有兩位女醫者的醫術相當好,一人名喚療愁。”


  沈昭熙微挑了下眉毛。


  隨流同沈昭熙介紹療愁,“人這一生,身患疾病在所難免,病了的時候,憂愁時常隨之而來,病好了的時候,憂愁也時常隨之煙消雲散,療愁之所以名喚療愁,寓意為幫助別人治療因病痛所帶來的憂愁。至於醫術精湛的療愁姑娘真名叫什麽,家住何方,又師出何處,江湖中幾乎沒有人知曉,隻知她名喚療愁,喜歡到處行走江湖,懸壺濟世。


  “療愁姑娘素來平易近人,臉上時常掛著笑容。許多江湖人士受傷中毒後,皆喜歡去找療愁姑娘醫治,而療愁姑娘向來治病救人不問出處、不問正邪,所以她很受江湖中正邪兩派之人的尊敬……”


  “另一名女子名喚白芷……”隨流正準備繼續說下去。


  不料,就在這時,莽撞壯漢風決忽然在外麵“嘭嘭嘭”地敲了三下門,那聲音那動作,大有不想給門活路的架勢,風決還在外麵嚎,說是有事情要稟報。


  沈昭熙讓風決進來,風決行了一禮,禮畢,沈昭熙率先開口。“往後給王妃的房門留條活路。”


  沈昭熙不動聲色。


  風決心茫然,眼睛也茫然,腦門上仿佛寫著“茫然”兩個明晃晃的大字。


  見風決沒懂沈昭熙話裏的意思,隨流提醒道,“下次敲門時,動作輕一點。”


  還不待風決做任何反應,沈昭熙又沉靜的道,“一會兒去把‘日夜輕敲門’和‘禮義廉恥’九個字抄五百遍。”


  風決聽後委屈無辜又惆悵,都是王妃這錦梨居害的,全都怪王妃的房門。


  沈昭熙掃了一眼一身玄衣的風決,平和的道,“說吧,發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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