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隻老鬼90歲
他的一呼一吸,一言一語似有魔性,我像是個完全被蠱惑的木偶,恍惚之間已經放棄了抵抗,聽之任之地倒在他懷裏,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聽不見巷子外麵的喧鬧,直到他把我從他懷裏推開,我才被靠著潮濕陰冷的牆壁,像是被人當頭澆下一盆冷水一樣,猛地打了個冷顫,驟然清醒。
他雙手插在褲兜裏,微微偏著頭,正促狹地看著我。
我頭昏腦脹,使勁在太陽穴上按了幾下,抬起頭的時候,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有了視死如歸破罐破摔的勇氣,我試圖冷靜下來跟他講道理,我想要說服他不要那麽自以為是,可是事與願違,從剛才麵對周錦寧開始一直到現在,幾乎要將我壓垮的驚慌恐懼和無助,卻在同時折斷了我始終拚命想要維持的理智,兩種截然不同的想法擰著勁兒一起猛烈地轟在神經上,霎時間,我的情緒始料未及的徹底失控……
我緊緊地皺著眉毛,朝他高高地仰起下巴,打定主意的做小伏低,頃刻間就變成了連我自己都始料未及無法控製的憤然挑釁,“憑什麽你說我屬於你,我就也要認為自己屬於你?我是個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一件物品可以隨你擺布使喚,想要我認可你,有本事,就拿出你男人的魅力征服我,而不是用你那些詭譎古怪的力量誘惑我。”
“喲,”對麵的黑衣老鬼眉頭挑得老高,他一臉誇張的詫異,可是我分明從他似笑非笑的嘴角捕捉到了一抹毫不掩飾的興味更濃的意味,“你這是挑釁呢,還是激將呢?”
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也真是豁出去了,為了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沒出息沒氣勢,全然不顧什麽形象氣質,學著電視裏不良少女小太妹的樣子,環抱著手臂梗著脖子跟他說話,強迫著自己不再回避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跟他對視,“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好了。總之,算是個賭約,你敢不敢賭?”
“賭什麽?賭我像個活人那樣追求你,能不能把你追到手?”他微微低垂著眉眼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後輕漫地挑著眼皮兒看著我,他那漆黑的目光不知為什麽,竟然我恍惚間感到有絲我所不能形容是邪氣,“可我這麽做,有什麽好處?就算我不答應你,你也還是被我掌控在手裏的人。”
“……”我被他近乎邪肆的眼神盯了一下,幾乎同時,背脊就感到發麻發涼,不自覺地咬住下唇,我仰著的下巴情不自禁地慢慢低下來,可我依舊拚命地抬起眼睛,眼睛始終與他四目相對,“可是就算你現在每天把我捆在你身邊,就算我知道你有多可怕的力量,我也還是會想盡辦法地逃離你。而如果你跟我賭,隻要你贏了,我保證我會心甘情願地待在你身邊。但如果你輸了——你要發誓解開我身上的烙印,放我自由。”
我一邊說,一邊狠命地深吸口氣,放下胳膊,站直身體,為了說服他,我努力讓自己盡量以一種平等的、認真的姿態站在這隻鬼的麵前,“我知道自己沒有哪個力量左右你的任何一個決定,我拚命攢足勇氣在你麵前說這麽多,最後的結果也不過就是等你一個選擇而已。話已至此,是禁錮一個軀殼還是得到一顆真心,要怎麽選擇,我等你決定。”
“第一,說實話我要的是你這個人,得不得到你的真心,對我而言,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他也把手從褲兜裏拿了出來,一手撐在我身邊的牆壁上,偏頭看著我,“第二,我不介意你想盡辦法的要逃離我,因為不管你怎麽跑,跑多遠,隻要你身上有我的鬼契烙印,我就都能輕而易舉的找到你,而我的鬼契,想要解開也不是那麽簡單容易的事情,至少一般的道士或者鬼界眾生,都做不到。”
他不緊不慢地說著,悠悠然的語氣,卻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我的心髒網住,一寸一寸的勒緊,“第三,這個賭約就算最後我贏了,你願意心甘情願地待在我身邊,可是對我而言,並沒有什麽更切實際的好處。可是如果我輸了,卻要解開契約放你走,也就是說,我答應你,不僅討不到好處,還要承擔相對的風險——所以如果我答應你,就是在無端的給自己添麻煩。綜上所述……”他輕漫而悠閑地笑了一聲,一手撩起的鬢角的碎發,“你這個賭約本身對我而言,實在沒什麽誘惑力。”
我被堵在牆壁和他的身體之間,他似有如無的逼仄威壓即使不是有意為之,卻也在不經意間無端地侵蝕著我,我一呼一吸全是他身上清冷鬆針的氣味,而隨著他說完最後一句話,我的心也一下子沉進穀底,這忽然之間因念而起的所謂賭約本來就禁不起任何的推敲,隻是為了讓自己脫身,不再無時無刻地被他糾纏才想出來的權宜之計,可是哪怕已經這樣被他勘破,我還是心情沮喪而不甘地不舍得放棄最後的希望……
“那你……”我硬著頭皮,吞了口吐沫,即使他的意思已經表達得清楚明白,還是忍不住不死心地問他:“你到底……答不答應?”
“答應啊,為什麽不答應。”他聳聳肩,那張猶如丹青水墨一蹴而就的好看的臉上,眉眼間都是漫不經心的不以為意。可是他仿佛隨口一句口頭禪般的幾個字,對我而言卻如同平地炸雷,我本來已經不抱希望,可是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最後聽見的是這樣的回答!
我情不自禁地張大嘴,如果現在有人往我嘴裏塞一個雞蛋的話,我一點兒都不懷疑也許我真的能一口把它吞進去……
好消息來得太突然,我腦子一片空白,直到身邊這個剛剛扔了一顆雷給我的男人,用拳頭在我嘴巴邊上比劃了一下,甚至得寸進尺的準備嚐試能不能真的把拳頭塞進我嘴裏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猛地閉嘴——
我下意識的本能反應動作太快,直到我咬下去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他的拳頭尖兒此刻已經虛虛地塞到了我嘴裏……
我閉嘴=妥妥地咬到他的手。
可是當我意識到這個等式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我看見他大半個拳頭就在我的唇邊,連嘴唇周圍的毛孔都能感覺到他蒼白皮膚透出的冷意,可是就在此時,我哼哧一口合上了嘴,上下牙齒咬合的聲音我自己聽得清清楚楚……
然而,當我合上嘴的下一秒,我卻忽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對,緊接著,我意識到一個讓我瞬間感到毛骨悚然的問題……
我聽到牙齒咬合的聲音,證明我什麽都沒咬到。
可是當我低頭,他的大半截拳頭,還是穩穩地停在我嘴邊的位置,半分都不曾移動過……
這隻能證明……我的牙齒穿過了他的拳頭,而他看似有形,其實,卻沒有實體……
“你不在就知道我是鬼麽?是鬼當然沒有實體,不要告訴我你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可是……可是你剛才抱我,你碰我……還有你現在手摸我頭發的的感覺,都是真實的啊!我能感覺到你皮膚的觸感,我也能感覺到你冰涼的體溫!”
“那是因為我願意讓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的存在,是我力量的一部分。”他說著,忽然譏誚似的冷笑一聲,“鬼就是鬼,除非是附身在人活著其他生靈的身上,否則的話,哪怕再強大的力量,也永遠不會修煉出一個實打實的身體。哪怕是現在,我和你一起站在這裏,能看見我的也隻有你一個人罷了,對巷子外麵發現你在這裏的人而言,你隻是一個人站在這裏,在表情豐富手舞足蹈的自言自語。”
“……”他霎時間有些清冷孤寂的神色,讓我不自覺地忘了考慮在巷子外麵的人眼裏我也許成了一個神經病的問題,忍不住問他:“其實不管怎麽說,你也還是會想要一個身體吧?不然的話,幹嘛忽然這麽陰陽怪氣的。”
“我當然想要。作為一個靈體而存在,不管多麽強大,也還是會被掣肘。”他說著收回手,幽幽地看了我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透著絲絲的冷意,“怎麽,準備把你的身體給我麽?這樣的話不如把賭注改成……如果你輸了,我們可以共享一個身體,如何?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對這個賭約本身的興趣就會大一點兒了。”
我不知道他忽然這樣是不是在故意嚇我,但是我必須承認我確實被他嚇到了——即使我如他所說,好像真的沒有害怕周錦寧一樣那麽害怕他,可是畢竟人鬼殊途,任何一個風吹草動,都足以讓我如臨大敵的汗毛聳立小心戒備。
我把頭搖成了一個撥浪鼓,不敢再討論這個,趕緊轉移話題,“可是你剛才說了一大堆不答應的理由,為什麽忽然又答應了?”
“因為答應的理由對我而言更有誘惑力啊。”他放下撐在牆上的手臂,殷虹的舌尖輕輕舔了舔他淡如水色的嘴唇,似乎滿不在乎地隨口回答:“日子無聊,我就當是在給自己找點兒樂子。再說,算算我也有將近六十年沒有追過女人了,反正你長得也還說得過去,我就當是勉為其難的拿你練練手,找個機會證明一下,當初活著的時候修煉出來的技能,死了這些年還沒有荒廢吧。”
“你……拿我練手?你哪來的自信,我就一定會栽在你手裏?!好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胸膛起伏的狠狠做了幾個深呼吸,壓下內心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的臥糟感,“你說你快六十年沒追過女人?那你現在到底多少歲?!”
他挑著眉毛似乎真的是大致回想了一下,幾秒鍾後,他老神在在地回答:“如果還活著的話,活到現在,差不多快九十了。”
“……”我簡直無法形容我此時此刻的心情,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石化,連怕都顧不得怕了,一時間腦子裏隻有一個聲音一句話在單曲循環的不停回蕩——
盡管他又一張年輕英俊的成熟男人的臉,但站在我麵前的,這是一隻快要九十歲的老色鬼……
如果他還活著,九十歲足夠我叫他一聲太爺爺了吧?!
可是……可是我居然跟他上了床?!
這……這簡直太離譜了!
“有什麽好離譜的?”旁邊又在窺探我內心的老色鬼,仿佛在看笑話似的玩味兒聲音響起,悠悠然的語氣讓我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扇到牆上去,“對於鬼來說,時間在我們死的那一刻就已經靜止了,時間輪轉四季更迭,對我們來說再也沒有任何意義。而我死的時候剛好三十,所以樣貌自然也就會停留在三十歲的樣子。不過——如果你要是有特殊癖好願意在床上叫我‘太爺爺’,我倒也沒什麽意見。”
“呸呸呸!”我不願意再聽他老不正經胡言亂語,卻又因為他的年齡而坐立不安,我局促得手不自覺地揪住衣角反複地搓著,實在不想再跟他繼續糾纏下去,“既然賭約你已經答應了,那就一言為定。沒什麽其他事情的話,我先回家了。”
本來我已經做好了他要阻攔我的準備,但是沒想到當我說完,他卻很紳士地向巷子的出口處伸出手,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我如獲大赦,幾乎是在他示意我可以離開的同一時間,就立即轉身拔腿欲走。
然而,剛抬起腳,卻被他從背後又叫住了……
“等等。”
“……”我僵硬地停住腳步,拚命按捺著馬上就想要奪路狂奔回家的欲望,不安回頭看他,“怎……怎麽了?”
“記住了,我叫唐鎮。”不知何時,他已經恢複成毫無情緒古井無波的低沉而慵懶的嗓音,大提琴一般,每一個音節都莫名帶著波動人心的磁性,眼神裏是那種總是在他眼底偶然劃過的、若有若無,掌控一切的光,他看著我,自顧自地吩咐命令:“以後再遇到危險,不許再喊蕭靖鐸的名字,要叫我的。因為蕭靖鐸救不了你,而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