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不會相信我的
卑劣麽……
用來形容赤金？木魚的師父，那位隻聽傳言也讓人感到修為深不可測的道士？
怎麽想，都覺得這個詞兒放在那樣一個人身上，有點難以想象。
而且唐鎮也沒有再給我可以想象的時間。
他好像已經逐漸恢複冷靜，深紫色的血絲從他眼底緩緩褪去，那雙轉眼間已經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我，然後他上前兩步，不顧我的反應，伸手把我從地上扯起來。
我堪堪站穩，看見他的視線又落在我脖子露在外麵的一截棉繩上，緊張得趕緊把睡衣的領子立起來把脖子遮住，他一語不發地看著我的動作，也不阻止，直到我拽著衣領眸光顫抖的看著他，他才收回目光，轉而看著我的臉，“就算我告訴你這石頭邪的狠，你戴久了有弊無益，你也不會相信的吧？”
我拽著領子，腦子裏始終盤旋著他剛才暴走的樣子，心有餘悸地說不出話來。
他看著我的反應，等了大概五六秒，慢慢從鼻腔裏嘲諷地哼笑一聲，“想也知道答案，怪我多此一問了。比起我，秦慕雨和還沒見過麵的赤金才更值得讓你信任吧？畢竟，至少他們是個‘人’。人鬼殊途，無論如何，鬼就是鬼，生性陰暗殘忍，作惡多端謀害人命——你是這麽想的吧？”
他像是把我完全看穿了，冷冷地勾著嘴角，那了然中又帶著自嘲的弧度讓我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其實——”
在他說“其實”的時候，我以為他要跟我解釋，就像偶爾看電影小說裏那樣，對我說“人壞起來要比鬼更可怕”或者“不是所有的鬼都作惡多端”，我幾乎已經準備好了要對他接下來說的任何話都不以為然，然而，事實證明，我錯了。
他沒有解釋。
他菲薄的眸光瀲灩成水墨畫裏的湖光山色，然而沒有靈氣，一切都是死寂而冰冷的，看著我，他削薄的唇微微開合，哪怕不發出任何聲音，我也能通過他此刻的表情態度感受到深深的嘲弄和諷刺。
“其實，”他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說：“你是對的。”
“……”不知道為什麽，我看著他這個樣子，忽然有點莫名的不安。幾乎下意識地就反問他：“你……你也是嗎？”
“沒錯。”他神色冷淡，好像這對他來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根本連思考和掙紮都不需要，隨隨便便就可以點頭承認，“我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或者是我太敏感，或者是我太犯賤，明明剛才被他嚇破了膽，可是這個時候，我卻仿佛在他眼底看到了一抹淡得馬上就要隨眸光化開的自嘲頹喪，心裏竟然跟著有點兒不是滋味。
可是我無法——也不想反駁他，我找不到任何能為他開脫的理由，也找不到任何我可以不害怕亡魂惡鬼的借口。
我一時啞然，而他就在我的沉默中，慢慢落下嘴角的弧度，向後退了幾步，與我拉開距離。
而在那一刻，有那麽一瞬間，我真的天真的以為他忽然良心發現，要放過我了。
可是連我自己都覺得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有那塊該死的石頭護著你，我暫時的確不能把你怎麽樣。今天算你運氣好，不過，如果下次還是隨便讓自己受傷流血的話——”在我神思恍惚的瞬間，他的身影忽然行如鬼魅一般在眨眼間侵到我的身前，他比剛才更加強橫用力地單手環抱住我的腰，我來不及反應，而他已經飛快地低頭，伸出冰冷舌尖在我耳垂上曖昧地舔了一口，而我此時才終於意識到，如果他不直接與我身上的鴿血石接觸的話，那石頭被遮在衣服裏，根本對他沒有任何效果。而我偏偏自己抓著衣服把鴿血石遮得嚴嚴實實……
意識到這一點後，我動作飛快，本能地要把石頭掏出來以阻止他繼續，可是唐鎮已經在我有動作的前一秒，用人類根本無法達到的速度，飛快後退遠離了我——
“就像你已經知道的那樣，石頭裹在衣服裏，它就影響不到我什麽了。”他眼底浮起玩味兒，話語意有所指，甚至還怕我不知道似的，話落仿若回味似的抬手用拇指輕輕蹭了下嘴唇，很普通的動作，但是看在我眼裏卻覺得莫名的色.情，我臉色一紅，一手緊緊攥著那水滴狀的小石頭，一手死死摁著櫥櫃邊緣，對他怒目而視。
“不錯麽，有進步，都敢這麽明目張膽的瞪我了。”他又往後退了幾步，直到與我拉開了一個讓我自以為安全的距離，看了眼已經碎掉的窗戶和外麵攔腰折斷的柳樹，臉上露出一抹好像在等著看好戲似的壞心眼兒的表情，“不過季琥珀小姐既然已經這麽能耐了，想必這善後的工作不需要我幫忙，不如我如你所願，這就趕緊消失在你眼前，讓你眼不見心不煩，嗯？”
“……”聽著有人把你心裏想的所有隱晦的、惡劣的心思全都堂而皇之地說出來絕對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被戳破想法的我羞惱得咬牙，可是偏又無可奈何，他作勢要走，盡管對他的離開我求之不得，可是這屋裏屋外滿是狼藉要怎麽辦？
“你等——”看著他身形慢慢變淡，我直覺地想要攔住他，可是話還沒說完，他就帶著那種悠然的，仿佛看好戲似的惡劣表情，徹底消失在了我眼前……
他走了。
走了好……
可是……他走了這莫名其妙碎了一地的玻璃和外麵那顆莫名其妙被抽斷的樹，我要怎麽跟蕭靖鐸解釋？！
說家裏遭鬼了麽？這話說出來，還能好好的過日子麽？！
要不然……就說外麵風大把樹刮斷了，樹又把窗子撞碎……了？
尼瑪這說給傻子傻子都不會信的吧？！
剛才的好心情此刻一點都不剩了，我聳拉著腦袋無比挫敗沮喪地看著一屋子的狼藉和菜板上剛切了一半的菜，歎了口氣，轉身拿起垃圾桶，把它們都扔了進去。
廚房都四麵透風了，還做個毛線球兒的菜。
蕭靖鐸……
實在不好意思，等你回來，繼續跟我一起吃麵算了。
………………
…………
等我收拾完廚房，把外麵的碎玻璃也都掃起來倒進垃圾桶，又心裏有鬼似的抱著一種擔心被蕭靖鐸發現什麽的心情，拎著垃圾袋扔到外麵的公用垃圾箱，我才略略鬆了口氣。
至於外麵悲催喪命的柳樹——我雖然自認不是個柔弱的萌妹子，但也絕對不是提氣就能聚集傳說中“漢子力”的女漢子，盡管我知道如果把這根柳樹連根拔起毀屍滅跡的話，粗心大意的蕭靖鐸未必會發現什麽，但是我實在沒有把半截樹幹扛出院子的力氣，也沒有握著鐵鍬挖樹根的能耐……
留下那根斷柳樹，我破怪破摔地徑自回房間洗澡，洗澡的時候卻想起了剛才受傷的手指，而直到從浴室出來穿衣服係扣子的時候，我還在為唐鎮居然能夠讓傷口複合這個逆天技能而感到神奇不已……
其實，拋開當初那個晚上他強迫中獎地與我上床外，他的確沒做過任何傷害我的事。
周錦寧的事情是他救我，腹鬼的事情是他救我，就連剛剛差點被菜刀剁了腳，也是他救我……
他長得看起來也並非凶神惡煞。
我向來是個顏控，所以他的臉對我來說，絕對是賞心悅目的存在。
拋開人鬼殊途的觀念，如果——假設我也是個鬼的話，我想也許我與他不是完全沒可能，畢竟這位鬼首大人，看起來在陰間鬼界地位非凡，修為高長得帥對我好，如果我是鬼，我大概沒有理由拒絕這樣一個存在。
可惜我不是。
他對我來說是異類，他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
而我現在隻想趕快擺脫他的鬼契和束縛，跟蕭靖鐸好好的過在一起。
蕭靖鐸……
我不由抬頭看看表，快七點了，他怎麽還不回來？又加班？
我皺眉，那種強烈想要見到他的欲望又湧上來，我按捺不住，找出手機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傳來沉穩中透著些許慵懶的男聲，“喂。”
聽見他的聲音，我忽然有點莫名其妙的緊張，心裏像圈了一隻小鹿在不斷亂撞，咬了下嘴唇，我定了定神，“蕭靖鐸，你什麽時候回來？”
“已經到了，正在進門。”
果然，隨著他說話的聲音，我聽見院子外麵的大門窸窣聲音隨之響起，而在那個刹那，我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雙腿，騰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趿拉著拖鞋快步往外走。
當我迎出去，就看見他也正抓著手機往裏走，進了垂花門，抬頭看見我的時候，忽然停住腳步，與我隔著大概十幾米的距離，一手插兜一手拿著手機，看著我斜斜地挑起一邊的嘴角，低聲對著手機說：“季琥珀小姐，你是想我了麽？”
他聲音低沉沙啞，廊下紅燈暈出晦暗光線，映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光影之中，這個男人隨意地站在那裏，西裝之下襯衫包裹著勻稱有力的肌肉，兩腿修長，身材挺拔而高達，連投落的影子都被拉得老長老長。
而這個男人此刻正在一眨不眨地看著我，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都性感的要命。
我愣了愣，笑起來，電話裏，坦然地輕輕回應——
“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