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我也喜歡你，別鬧了
商量的、試探的、甚至有點忐忑的語氣。
他那個樣子讓我忽然覺得有點心疼，讓我沒辦法看著那樣的他，說出“不行”這兩個字。
事實上，我也沒有理由對他說不行。
我喜歡唐鎮，不代表我得要求所有人跟我一樣喜歡他。
所以我點點頭，看著他笑起來，把苦澀藏進明媚裏，澄淨的眼睛看起來像個孩子，而我卻從那樣的表情裏，品出了一抹從未嚐過的落寞……
我低頭回避他的目光，不想深究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一時興起還是深思熟慮，跟著他一起粉.飾太平，努力地想要把我們之間的感覺拉回到赤金沒有出現之前的狀態，可是事到如今，有些事情……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回家的時候，唐鎮正在院子裏煮茶，旁邊放著那罐他自己精心釀製的桂花蜜，我本來滿腦子都想著臨分開時秦慕雨最後跟我說的那句“放心吧，我師父的事情，我會留意”，看見院子裏的唐鎮，還是微微有些錯愕。
——他的習慣一向是上午做這些事的，以前我不知道為什麽他那樣的人會這麽執著於這種事情，直到他的過去慢慢在我麵前慢慢展現，我才知道，原來他這樣做，是在悼念他的妻子……
他說當初他跟妻子結婚的時候，慕染才有十八歲，還是個小孩兒的脾氣，特別喜歡吃甜食，連喝茶也要喝甜的，無論多好的茶葉，她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在裏麵兌蜂蜜，而桂花蜜是她最喜歡的一種。
我直到現在還記得唐鎮跟我說起這些事的時候，我當時的心情，說不上酸脹難受，隻是聽著現在待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毫不掩飾地懷念他曾經的妻子，多多少少都會有些不舒服。
唐鎮說，他自己不喜歡吃甜，但是這麽多年來，都會每隔幾年就存這麽一罐子蜜，新蜜下來就把陳的扔掉，但是他自己從來不喝，幾年積累才存下來的心血，都用來煮茶，沏水，祭亡妻。
本來就是個鬼，卻要祭祀另一個已死之人，這做法乍一聽起來可能會有點兒可笑，可是當時我卻連勾勾嘴角都做不出來。就因為我問他為什麽這麽做的時候，他回答我說——他總有一天會把慕染找回來，找到她的時候，如果兩世輪回沒有讓她口味改變的話，如果她想喝，這蜜在這裏就不會讓她失望。
他這麽多年地重複做這一件事，不過是為了那個也許存在的一瞬間。
我站在院子裏，夕陽下男人淋壺煮水動作自成一派的風雅，眉宇間深藏著歲月在他身上沉澱出的，我讀不懂也追不上的距離，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嘴角，忽然覺得自己對木魚說出“我喜歡他”這樣的話，有點兒不自量力……
而唐鎮卻在這是抬起頭，對我招了招手。
我走過去，一步步地接近他，心裏卻仿佛著了魔。
我豁出去了，不顧人鬼殊途天道倫常地喜歡他，可是他呢，唐鎮喜歡我麽？
他的妻子已經過世那麽多年，他直到現在依舊念念不忘，我哪裏來的自信，憑什麽認為自己會取代慕染，或者說，在唐鎮那顆被慕染的記憶填滿的心裏，擠出一塊兒屬於我自己的地方？
唐鎮拉著我的手坐下，順勢抬手揉了揉我的頭，“魂不守舍的呢，有心事？秦慕雨那小子惹你不高興了？”
“不是。”我搖搖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具，越發覺得煩躁卻不知道該怎麽問，隻能悶聲不自在地隨口說，聲音卻有點兒控製不住地發酸，“你的儀式，已經改成一天兩遍了。”
“儀式？”唐鎮微微蹙眉不解，看見我的目光落在茶具和蜂蜜罐子上，才了然地挑眉，釋然而笑。他一邊說著一邊動作自然地加了兩勺桂花蜜進茶壺，我看著他的動作越發紮眼，而他卻在做完了一切之後，拿過一旁的茶杯，滿滿地倒上一杯，推到了我麵前，“蜜是給慕染準備的，但從你來了這裏，這水哪次不是被你喝個精光？我坐著無聊，幹脆煮水在院子裏等你回來，喝吧，這是給你準備的。”
我向來不好品茶，以往都是抓著茶杯直接牛飲的，沒想到唐鎮倒也養成了倒滿水的喜歡……可是我看著麵前的蜂蜜甜茶，今天卻破天荒地遲遲沒有動作。
“唐鎮，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找慕染的存在感呢？”我咬著嘴唇，出口才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兒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鬧什麽，好像是因為自己終於正視了對他的感情，所以也迫切地想要他給予一個明確的回應。
也許是有人忽然在他麵前提起慕染，唐鎮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隨即他抬起頭，沉靜如水的臉色，眉目間卻似有溫文，他開口，不輕不重的語氣，“瞎說什麽呢。”
“你總是會情不自禁地把我們做對比，”我皺眉，也許是在潛意識裏已經非常確定他不會傷害我，所以漸漸的，膽子越來越大，甚至隱隱已經有了質問他的意思，“說我跟她一樣愛哭，我跟她一樣喜歡吃甜食，我跟她一樣——”
“琥珀，”他也微微皺眉，打斷我，把手裏的銀亮小勺放回盤子裏，“我很清楚你們不是同一個人。別說我一個鬼，這些年早就見慣了人世間的生死別離，就算我是個人，活到我這個歲數，也早就已經過了把別人當替身寥寄相思的時候。”他說著，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光輕輕落在我身上，“寶貝兒，別把你看世界的眼光加在我身上，我沒你那麽幼稚。”
我的嘴唇一直咬到了唐鎮說完才放開。
他也許是在跟我講道理，也許是在責備，他那樣沉和得沒有起伏的聲音讓我分不清他此刻到底是個什麽情緒，可是不管怎麽樣，我問他的話最後卻被他一句“幼稚”歸類，都讓我無法接受。
盡管在咖啡廳的時候咖啡喝得我口渴，可是麵前的茶水我卻碰也沒碰的徑自站起來，目光越過他就想回自己的房間。然而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手腕卻被他抓住。
——還是那種我所熟悉的力道，不重，但是我絕對無法掙脫。
我心裏像是燒著一把難以名狀的邪火，憤然轉身低頭，怒瞪著他。
他另一隻手揉了揉眉心，“你今天是怎麽了？你說想要我們彼此都給對方留點兒空間，所以你去見秦慕雨的這段時間，我放棄對你內心活動的感知，可是你回來卻莫名其妙這個樣子——是他跟你說了什麽嗎？還是……”
“唐鎮。”我蹙緊眉心微微眯著眼睛，也破天荒地開口打斷他，看著男人那張有些淡淡不解，卻更多隻有深邃的眸子，我忽然忍耐不住，甚至來不及思考就已經破口問出，“——唐鎮，你喜歡我嗎？”看著男人微微挑眉，我咬著嘴角，硬著頭皮，不吐不快地把那句纏在心裏好半天的話說出去，“你把我捆在你身邊，隻是因為我的體質異於常人嗎？你有沒有……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說到後來，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要苦笑，明明覺得是唐鎮對不起我，我才應該是理直氣壯的那一個，可是到了最後，原本憤怒的聲音卻隻剩下小聲的囁懦，迎著唐鎮如同拷問探究似的形若有質的目光，我心虛地甚至沒有勇氣再看他……
真的問出來了，才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傻。
為什麽把我捆在身邊，早在當初攤牌的時候鬼首大人就已經跟我講得很清楚了，為什麽現在又要不死心地問一遍。
我忽然不想再待在這裏，死命掙紮著想要從唐鎮的手裏掙脫，可是他卻始終牢牢地攥著我，冰冷的手掌，哪怕抓我手腕抓了這麽久，卻也始終沒有染上我身體的絲毫熱度。
我苦著臉澀然自嘲地笑起來，喜歡上他……就跟秦慕雨說的一樣，我特麽真是瘋了。
“……喜歡？”唐鎮似乎有點沒回過味兒來，他輕輕呢喃著這兩個讓我越發感到無地自容的字眼兒，出口的話有點兒第一次有點難以置信，“你喜歡我？”
——他又在窺探我內心的想法！
在這個要命的節骨眼上……
我忽然覺得難堪，無地自容到最後變成了欲蓋彌彰的歇斯底裏，我滿眼冒火地想要跟他吵架，“唐鎮，你不是說你不看我心裏想什麽了嗎？！你都快一百歲了，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麽出爾反爾？！”
“我剛才說的是在你去見秦慕雨的時候。再說，你都這樣了，話又說不清楚，我再不看看，怎麽能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麽？”
他依舊淡然沉和的聲音簡直讓我抓狂，就像是不但感情得不到回應，連心裏的小秘密都被攤在別人眼前被嘲笑一樣，讓我莫名其妙紅了眼圈兒，眼淚奪眶而出的時候，我幾乎是在泄憤地對他吼，“現在你知道了，我喜歡上了一隻鬼！很好笑是不是？我告訴你，我現在就不喜歡你了，我已經不喜歡了！”
這場架吵得莫名其妙，可是被唐鎮拽著不許走的我，卻哭得聲嘶力竭。
我已經沒有精力去關注那個混蛋是什麽反應，隻知道正在我上氣不接下氣地抽噎的時候，男人站起身來，鬆開我的手腕，卻在下一秒展臂環抱住了我……
他涼涼的聲音在我耳邊低低的歎息，無可奈何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透著專.製霸道，“傻孩子，喜歡就是喜歡，我不允許你反悔。”
明知道不會有效，我還是在他懷裏狠狠地掙了一下，“憑什麽？反正你也不喜歡我，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替身加移動血庫吧？我憑什麽要喜歡你！”
“我說過了，你不是慕染的替身，從見到你一開始，我就沒想要把你當成過她的替身。”他耐著性子跟我說，那樣子也算不上是在對我解釋，倒像是在旁若無人的陳述，“至於移動血庫……嗬，孩子還是太小太天真，如果有一天你真正見過被蓄養的活人血庫的話，就不會這麽說了。”
他說著，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低沉的聲音，透著磁性誘惑的繾綣，“好了，我也喜歡你，不鬧了，嗯？”
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樣，低低的透著誘哄，我咬著嘴唇在他懷裏抬頭看他，卻直對上他那雙黑沉的眸子，一瞬不瞬認認真真地盯著我，我張張嘴，反駁的話卡在喉嚨裏，一時間，不願意再去分辨這句話裏，又有多少是敷衍。
我不知道自己心裏的別扭是不是又被他看出來，總之在那之後，他沉黑的眸子對上我的眼睛，對我說：“琥珀，我必須對你坦誠，慕染不是我的過去，至始至終，她都在我心裏。”我又不自覺地咬住嘴唇，卻被他抬手稍稍用了些力氣地摩挲我的唇瓣，迫使我鬆開牙齒，“傻丫頭，再咬就爛了。”
傻丫頭……
這是認識他以來，他第二次這麽叫我。
仿佛這幾個字自帶寵溺和縱容BUFF，他說出口的同時，我心裏就不受控製地跟著一軟。我想問他，如果慕染不是過去，那他幾秒鍾之前說的喜歡我算什麽？
可惜我的想法在唐鎮麵前從來不是秘密，男人笑起來，屈指刮刮我的鼻子，搶在我開口之前，繼續被我打斷的話，“慕染不是我的過去，但你是我的現在。”他看著我，冰冷的氣息，聲音仿佛帶上了一種淡而暖的溫度，“我會喜歡你，會在我的心裏留一個專屬於你的位置，這樣，可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