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混戰

  封閉空間內的人大概無法想象,外麵的世界已經因為平行空間的動蕩而受到了多大的影響。


  鬼節的子夜,狂風驟起,暴雨傾盆,十字路口沒燒完的黃紙全被雨點打碎,燃盡的黑灰在入柱的雨水衝刷下匯聚成無數條漆黑如墨的水流,或沿著馬路流進陰暗的下水道,或滲進土地,在泥濘的地上流下詭異的漆黑印記……


  秦慕雨極其狼狽地攔下一輛出租車,在這種天氣從鄉下翻山越嶺跑過來,獵鬼人的形象此刻比鬼更像鬼,司機看他的樣子就想踩油門跑路,被他死死扒住車門,動作敏捷地竄上車,從兜裏摸出已經濕透的二百塊錢,直接扔在了副駕上。


  可憐那濕透的紅票子在這種特殊的日子裏看起來如同冥幣,以往人見人愛的東西現在嚇得司機打了個冷顫,想再說什麽,頭還沒回就聽見秦慕雨報了個地址。


  去明清苑。


  那聲音已經難聽得不像人的動靜兒,司機頓時連頭都沒敢再回,掛了滿擋,油門一踩到底,車子在雨幕中如同離弦之箭一樣倏然竄了出去……


  司機想的是趕緊把這位祖宗送到地方,興許這是他的宿怨,滿足了鬼的宿怨,也許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不過秦慕雨暫時對這樣的狀態很滿意。


  ——他得趕緊去季琥珀那裏,否則的話,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司機到真是在不要命的開車,能見度不足百米的陰雨之夜,他們從一個郊區開到另一個郊區,總共用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這個速度,司機是在把四個車輪當成兩個翅膀來開……


  明清苑外來車輛進不去,而當秦慕雨下車,就有幸運和不幸的事情在等著他。


  琥珀曾經對他提起過,唐鎮用蕭靖鐸的身份買的是明清苑的樓王。


  幸運的是樓王好找,不幸的是這個時間已經沒有接駁車,他必須自己跑過去。


  天知道從赤金的囚禁之中逃出來的他還有多少力氣浪費在絲毫沒有用處的跑路上……


  踉蹌地找到樓王所在,再拿著羅盤算方位,當他不要命地撞開他們主屋書房的那道暗門,闖進沉寂之穀的時候,遠遠看見一株妖異到不行的紫藤樹前麵,季琥珀赤身裸.體地被包裹在一個血色的氣泡球體之內懸浮在半空中,秦慕雨整個人立時悚然而驚。


  那個瞬間仿佛全身的血都湧進腦子,他隻覺得兩個耳朵裏傳來轟的一聲巨響,下一秒,他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完全憑借身體本能地爆發出可怕的力量和速度,朝著正背對著他站在血球下的唐鎮衝了過去!

  此時唐鎮已經完全是鬼身的樣子了,他瞳孔深紫眼窩凹陷,臉色煞白而嘴唇紫到發黑,深黑色的指甲寸長有餘,各個如同鋒利的刀子一樣尖銳,鷹爪一樣隔空托著禁錮琥珀的血球,在紫藤樹萬鬼淒厲嘶鳴中,他裸露在外麵的皮膚之下青筋全部暴起,濃重的死氣凝聚成實質的黑霧縈繞在周圍,沉冷淩厲的陰風從不知名的地方呼嘯而來,而當那陰風即將撲到眼睛上的瞬間,秦慕雨向前速度不減的同時忽然出手,一根綁著五帝錢的紅繩一端被他勾在手裏,一端被掄圓了直接照著唐鎮的方向甩了過去!


  ——然而唐鎮連頭都沒回。


  斜刺裏一道紫影倏然而來,半空中一根紫藤與紅繩死死糾纏在一起,紫藤的那一端,妖嬈女人手握紫藤,同樣看來的目光,冷豔桀驁中充滿敵意。可不知道為什麽,秦慕雨卻覺得眼前這女人的眉眼輪廓,莫名其妙的有幾分似曾相似的熟悉。


  這感覺毫無道理,秦慕雨也不作他想。


  幾乎不用言語,兩個人立刻打成了一團。


  秦慕雨是陰陽道上公認的天才獵鬼人,紫陌是多年紫藤修煉成精,秦慕雨的紅繩隻抓鬼不收妖,紫陌的紫藤同樣奈何不了秦慕雨,兩個人纏鬥一時不分上下,而沒過多久,秦慕雨也意識到,眼前這隻妖精隻是在拖延時間。


  這時候唐鎮已經變換了手勢,用極快的速度結了幾個手印,又將印咒打在包裹著紫陌的血色氣泡上……


  那深紫色的咒符用的不是陰陽道上常見的文字,秦慕雨看不懂究竟是什麽東西,隻覺得那如同電流一般帶著不知名的能量在血球上流竄的紋路危險邪惡至極——


  “唐鎮!”他數次逼近又被紫陌的無數藤條擋住去路,斬斷藤條紫陌就又跟了上來,秦慕雨無法脫身,隻能一邊招架一邊大喊著試圖阻止,“季琥珀那麽愛你,你真要殺了她嗎?!”


  知道說“住手”也不可能阻止唐鎮,所以秦慕雨開門就撿那些相比之下最能觸動人心的東西來說,可即便如此,唐鎮也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他眼睜睜看著男人在繁複手印結束後用指甲掐破了自己左手腕上的皮膚,而秦慕雨竟然愕然地親眼看見,在一個簡單的手印之後,男人竟然用兩根手指生生從傷口的地方勾出了一滴血!


  天知道當秦慕雨看見那一幕的時候又多目瞪口呆不可思議——一隻本該連形體都沒有的鬼,身體裏竟然流出了活生生的血!


  這跟有些鬼魂受傷時吐血之類的表象完全不同,那隻不過是隨著鬼魂具象化的一種表現罷了,實際上是沒有實體的。而像現在唐鎮這樣,從魂魄裏生生勾出一滴活生生血珠來的,在陰陽道對於靈體的普遍認知裏根本就是絕對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更滑稽的是,這一幕秦慕雨親眼所見,他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然而很快他就沒有時間再驚訝了,當他眼睜睜地看著那滴仿佛有自己生命一樣的殷虹血珠在半空中緩慢微小地變換著各種形狀,然而頭皮發麻地看著它在主人的操控下,一點點地靠近那個懸在半空的血球……


  ——唐鎮是要把這東西弄進琥珀的身體裏!


  唐鎮是隻鬼,從他身體裏流出來血已經夠詭異的了,天知道他把那滴鬼血再放進琥珀的身體裏,會發生什麽聳人聽聞的事情!


  秦慕雨霎時間再顧不及其他,紫陌幾十根藤條纏過來的時候他甚至連躲都沒躲,而是在千鈞一發之際轉身,將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中的一塊外麵刻著五行八卦、裏麵鑲著一麵銅鏡的鏡子朝唐鎮猛地扔過去!


  下一秒,幾十根紫藤將年輕的獵鬼師緊緊束縛,銅鏡砸向唐鎮腰間——


  全部身心都放在“引血入魂”這種絕密陣法上的唐鎮根本沒顧及到這邊的戰事,銅鏡襲像腰間的時候簡直是毫無防備的。而那是麵被秦慕雨用師門秘藥泡過七七四十九天的法鏡,普通的鬼哪怕被照一下也要繳械投降的東西。


  接下來的一切在萬分之一秒內,像一幅被拖得極長的默劇……


  銅鏡落地,唐鎮一口血噴出來,被紫藤纏到無法呼吸的秦慕雨看見這次不是活生生的血液鬆了口氣,而咒法被打斷的一瞬間,那滴仿佛活著的血珠驟然向下墜落,血色氣泡上暗色咒文的光芒同時微微一黯……


  秦慕雨精神一鬆,在他旁邊紫藤精焦急地喊了聲什麽,而唐鎮忽然爆發出一聲極其駭人的怒吼,他周圍黑霧在同一時間仿佛收到巨大力量的牽引,倏地在前方聚集,在血珠即將落地的瞬間堪堪將其托住!


  緊接著,是唐鎮一聲幾乎刺破耳膜的尖嘯——


  默劇像是瞬間活了過來,秦慕雨身邊,紫陌淒厲的阻止……


  “主人,不要!!!”


  可是一切都晚了。


  下一秒,狂風自唐鎮腳下打著旋兒騰起,那聲尖嘯仿佛化作無聲的利器,幾乎形成實質,墨色的鋒利圓弧以唐鎮和血球為中心乍然向四周漾開,連接明清苑書房的那些建築擺設在坍塌中瞬間化為齏粉,不遠處紫藤樹粗壯的樹幹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猛烈搖晃,樹上白色蠶繭近乎的靈魂在那一霎簌簌掉落,無數怨魂掙脫束縛,伴隨著幽咽的哭聲和尖銳的笑聲,瞬間向著沉寂之穀的各處四散逃竄。


  紫陌一時失神,秦慕雨使盡一切手段拚命掙斷紫藤,於此同時,被法鏡所傷的唐鎮生生一寸寸重新站直,他原本漆黑如墨的頭發在不過短短幾秒之間竟然刷然白了一半,而當再度抬手,那枚剛才差點落在地上的血珠赫然被托在掌心!


  “這不可能……”秦慕雨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他從沒見過任何一隻鬼在法鏡的襲擊下,能夠像唐鎮這樣,不僅能夠站起來,甚至還能爆發出更加強大恐怖的力量。


  然而這本該是對唐鎮他們極其有利的處境,可身邊的那隻紫藤妖卻莫名其妙地帶上了哭腔……


  “主人……您……您這又是何苦啊!”


  秦慕雨不知道唐鎮到底有什麽哭,然而剛才唐鎮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可怕力量甚至震裂了他自己在沉寂之穀外麵布下的結界,紫陌話音未落,已經有一陣令人牙酸的類似於玻璃裂開的聲音自上傳來,那動靜預示著另一種此刻更加棘手的可能,甚至讓法陣之中千鈞一發的唐鎮都抬頭看了一眼——


  在他們斜上方大概一百米外的位置,因為外界地麵的震動和沉寂之穀的結界崩壞而感受到他們所在的赤金,用掛著黃色朱砂符咒的銅劍,生生撬開了沉寂之穀結界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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