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再下一城
關於林仁肇,去年周容就想摻和一腳,好不容易說動了蘇子瑜,準備動用秘密力量,結果秦越知道後便把行動喊停了,不是他不愛才,而是認為不該如此對待一位忠勇仁毅之士。此番出動人馬營救,更是對於這位無雙將的尊重,而不是想著一己之私將其綁來效力。
所謂盡人事,聽天命,差不多便是如此了。
金陵消息尚未傳回,向訓有關黑山黨項請降的奏疏卻送到了案頭。
“恭喜夫君。”
秦越在看奏疏時,歐陽蕊兒正為其梳頭,那奏疏內容便也大致看了個清楚。在國事上,秦越在某種程度上更信任歐陽蕊兒一些,機要奏疏都是她幫著歸納,整理,建冊,存檔。因為這一位,算得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且曾經皈依道門,心靜無為,從不會賣弄她的聰明。
秦越伸手點點後腦勺,示意頭發再攏緊一些,這才合上奏疏,笑道:“你夫君我從來運氣很好,知道為什麽不?”
“得道多助。”
“勉強算是吧,政務之道,歸根結底是用人之道,右相常說我是個甩手掌櫃,我還真的就樂意當這個甩手掌櫃,隻要政務順遂,要什麽存在感,在打仗方麵,現在虎子都甩我幾條街了,更不要說樞相、向帥、國華、全師雄他們。至於政務上,更是可以放心,左相、右相都卯著勁的幹,何況他人。”
歐陽蕊兒笑道:“得了,別一大早的便自個賣乖,既然是甩手掌櫃,也沒見你有時間陪我賞花遊春,還不是天天在案牘勞形。”
秦越反手就是一記巴掌,卻沒拍響,被輕巧巧的躲開了,秦越不滿的道:“給你夫君留點麵子呐。”
歐陽蕊兒為其戴好梁冠,示意起身好整衣襟,“每天都該這樣,正好了衣冠人都精神些。”
秦越苦笑道:“天漸熱了,我還真不樂意這樣穿,可架不住建言奏疏不停的上,我去春在堂了,回頭這裏讓小蔡整理,你陪春妞逛街去。”
歐陽蕊兒輕歎一口氣,道:“等三叔回來,你得抓緊幫著把喜事辦了,好好的一個鬼機靈,性子都變孤癖了。”
“多找些大家閨秀,熱鬧了,玩開心了就好了。”
“我倒是願意找,可也要春茵樂意呐。”
秦越就不說話了,那位幾乎看著長大的小妞,性子真的有些變了。
臭虎子哪裏好了?
……
……
神經大條的甲寅是不見麵就想不起人的,登上銀州城樓的他,呼吸著城頭刮過的初夏晨風,清爽爽的直泌人心脾。
城高而險的銀州城,終於拿下了,有了野利八真的暗中幫助,真的是事半功倍。
那家夥參與過高層軍議,所以很清楚守軍底細,弩箭充沛,糧食豐盈,強攻久困都難以見效。但城中飼草不足,同時,水源有限。有了大量的騎兵駐守城中,加上下城的牧民趕羊牽牛的進了城,哪怕狠下心來連肚子裏懷了崽的母羊都宰殺,飲水也會漸次困難。
野利八真說這消息值甲具六百,騎弓六百,認為值,就把甲具弓矢送過來,某家告訴你怎麽截斷水源。
花槍都沒猶豫,便替甲寅作了主,反正繳獲的黨項皮甲弓矢多的是。
此計最大的好處是城中守軍會不戰自亂,劣處是準備的時間長了點,所以,直到五月初一才真正見效,拓跋光睿趁著夜色親自率精銳突圍,諸多負贍兵以及老百姓們,則成了拖延秦軍的犧牲品。
早有準備的秦軍幾乎同時出動,楊業負責率部尾擊,甲寅則率部進城,不過一個時辰,便對城中進行了有效的控製,都沒有多少傷亡。
甲寅城樓上振臂呐喊了一通,方對曹彬笑道:“國華,可以八百裏報捷了,他嬢的,時間浪費太多了,估計九郎都等心焦了。”
“不急這一刻,等楊業回吧,雖說時間耗久了些,但戰果卻是十分的理想呐,花將軍,你這筆買賣,真做的太值了。”
花槍笑道:“那野利八真苦慣了的,上不了台麵,六百甲具弓矢,對他來說,就是天大的價值了,隻不知拓跋光睿知道這價格後,會不會要氣的吐血。”
正說笑著,樓下一聲長報聲響起,不一會,鮑超噔噔噔的跑上樓來,“報……虎子叔,我姐夫問你,那些牧民急著出城放牧,問怎麽辦?”
曹彬肅容斥道:“軍中稟正事,要以軍職相稱。”
鮑超縮了縮脖子,連忙應是。
甲寅撓撓頭皮,道:“那就趕緊放出去,這牛哞羊咩的都吵死了。”
“是。”
見鮑超噔噔噔的又下樓了,甲寅便道:“國華,我看這城裏有你在也就夠了,要不我和花槍去接應楊將軍?”
“休想,老實巡城去吧。”
曹彬倒掉著螭吻戰刀,施施然的先下了樓,甲寅隻好哀聲歎氣的把兜鍪扣回腦殼上,頭一揚,把兜鍪上的紅纓理順,再把披風披在肩上,這才下樓。
城池初占,甲寅與曹彬作為軍隊主要領導,這巡城的工作乃是重中之重,一禁軍紀,二慰民心,所以穿著上必須嚴謹大氣,藍麵紅底的披風更是標配。
但巡城也是最危險的動作之一,必須做好防禦,花槍習慣性的緊緊袖子,緩步跟在甲寅身後,手中的墨梅槍泛著淡淡的銀光。
城中的髒亂差,超過了他們的想象,街麵上到處都是人溲馬溺留下的汙臭味兒,混和著泥土的撲塵味兒,要多惡心就有多惡心。
好在因為甲寅的軍令下了,牧民們火急火燎的把牛羊往城外趕,騰出的空地便是連原住民都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戰事終於結束了。
曹甲二人本來擬定到了十字路口便分別行事的,但如此髒亂差,下腳都無地,所以隻前行了一小段路便止了步。
“元敬,將士隻能在城頭通風處值守,大軍不得入城,你看,拉稀的人太多,讓軍醫加快速度,做好防疫準備。”
曹彬因捂住了口鼻,說話悶聲悶氣的,但在甲寅聽來,卻恐怖的激起了全身毛孔,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聽到一個“疫”字,當下揚著馬鞭發號施令,“來人,傳我將令,百姓分區安置,凡咳嗽的,拉稀的,統統分開,東西南北城,都要設立兩個以上隔離點……”
“諾。”
“另外,速度組織人馬清理衛生,尤其水源,通了後一律先用石灰消毒。”
“諾。”
“多喊話,集中是為了更好的醫治,而不是謀財害命,別讓百姓恐慌。”
“諾。”
甲寅正下著令,忽聽腦左有金風響,本能的向前一伏身,然後便覺知到花槍已騰身飛躍,甲寅撥刀時扭頭一看,卻見花槍已騰身躍上了屋頂,顫著槍花向兩位偷襲者殺去,危急之際,出手毫不留情,不過兩個照麵,便在那兩偷襲者身上各搠了個大窟窿。
“嬢的,別警戒了。”甲寅見刺客已死,忿忿的收刀入鞘,傳令道:“傳令祁將軍,張將軍,注意安全,但有不軌意,直接射……”
話音未落,便被一名親衛打斷:“將軍,看,北城起火了。”
甲寅循聲一望,果見北城有濃煙衝天而起,不由沒好氣的道:“愛燒是吧,那就燒個通透再說。”
曹彬虛抽一記馬鞭,“為將者,怎可意氣用事,火要滅,更要防,讓兄弟們都提高警戒,走吧,你去西城巡視,某去北城救火。”
“……”
見曹彬果真率著親衛打馬便走,甲寅這才不情不願的一挾馬腹。
遠處的屋頂上,有兩頂氈帽悄然的伏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