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剪子彎山海拔4659米,是目前為止,進入藏區海拔最高的一塊地兒了。

  但難得,我們一行數人,沒一個產生不良高原反應。

  不僅沒反應,我們還很嗨,我們豪情萬丈,甚至還要合謀下山幹點大事兒。

  當然,這是玩笑了。

  眼瞅這雨又要大起來,我們加快了速度前進。

  康巴兄弟仍舊像以往一樣,跟三隻來自異域的兇獸一般,不緊不慢地跟在隊伍後邊。

  女眷們走在中間。

  我,鐵兵哥,大剛哥,費老。

  四人在前探路。

  別看人費老歲數大,走起路來,一點也不比我們年輕人弱。

  交談中,我得知費老為了這次高原之旅,準備了兩個月,這兩個月內,他把心愛的雪茄給戒了,請了私人教練,安排健身,然後又堅持跑步,遊泳等鍛煉,正是有了這樣的身板,費老這才得以站在高原上,敢拿拐棍兒跟惡匪們玩命兒。

  但畢竟是歲數擱這兒呢,人年紀大了。

  有時,走著,走著,我看費老會不由自主伸手按一下左腹。然後,臉上呈現一絲痛苦。

  我以為老人家走岔氣兒了,就說:“費老啊,別這麽賣力,要不,你在後邊,跟女眷們一起走吧。”

  費老跟我一瞪眼珠子:“年輕人,不要看不起老人家,哼!你放心,川藏路上,我絕不會落下你半步!”

  我一聽,不由起敬。

  然後,我遞給大剛和鐵兵一個眼色,示意大家放慢腳步。

  穿過剪子彎山埡口,又向下行進了約兩公裏左右,我們來到了著名的卡子拉警務站。

  這個站,提供有免費的開水,還有臨時的休息場所供徒步的驢友們在這兒休息一會兒。

  我們進到警務站,先跟值班民警匯報了惡匪的情況,民警馬上拿起電話,通知山下派出所,然後形成聯,進行捕捉。

  安排妥當,民警拿來燒好的開水,讓我們暖暖身體,解解乏。

  太貼心了,在這裏,真的,一杯開水,不算什麽,但遞到你手中,那股子暖意,什麽語言都替代不了。

  費老吃力地坐下,然後伸手捶了捶腿,接過民警遞來的水杯,小心喝了一口,他放下杯子,拿過背的大包兒,一陣摸索,從裏麵取出一個古怪的透明塑料瓶,接著,他吃力撩起了衣服的下擺。

  就在這一剎那,我看到,費老小腹下方,居然也安置了這麽個一模一樣的瓶子。

  我一看這瓶子,我就知道怎麽回事兒了。

  我說:“費老,你這幹嘛,你身上還安了個止疼泵?”

  止疼泵,是一種臨床廣泛應用的止疼手段,且原理是利用電子設備,在不同時間段內,分批次,自行將止痛藥注射到身體內部,這樣,可以緩解癌癥患者,和手術後患者的疼痛。

  費老搖頭一笑,檢查了下紮在胳膊靜脈上的針頭,然後將原有的止疼泵換下,又拿了個新的,重新安在腹上,固定好,撩下衣服跟我說:“胰腺癌,晚期,擴散了。他們說,手術切除,再化療差不多能好。我就想啊,這人一化療,天天跟個植物似的半死不活的地活著有什麽意思。索性,不治,拿藥頂住,然後戴上這個東西,偷偷溜出家,把我年輕時,沒幹的事,好好幹一遍!”

  說了話,費老拿過開水,又從包裏取出四五個不同的藥瓶,再將一大把的藥,攤在掌心,仰頭,一口氣,全吃了下去。


  服過了藥,費老吃力地把頭向後一仰,微閉上眼休息。

  我看到這一幕,我真的對費老肅然起敬。

  什麽叫視死如歸,什麽叫看淡生死,費老用行動完全詮釋了這兩個詞的概念。

  胰腺癌!又被稱為殺人之癌!

  按目前的醫療手段,發現基本全是晚期,並且,手術化療介入後的存活率極低。

  另外,胰腺癌病情發作期,疼起來,簡直就是要人命。正因如此,費老才在身上備了這麽個止疼泵,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拿止痛藥頂著。

  費老嘴上說不累,不辛苦,其實我知道,他很累。但同樣,他心裏有一股頑強的意誌在撐著,這股意誌,這股力量,足以讓他走完整條川藏線路。

  上天敬畏勇者。

  同樣,這也是讓我遇見費老的原因。

  看到老人家的樣子,我暗暗在心裏做了決定,這一路,不管發生什麽,一定要盡全力,幫助費老走完全程。

  在卡子拉警務站休息一個半小時。

  我們重新整裝,然後向119道班的舊址出發。

  這是一段20公裏的路途,因為是下山,再加上雨停了,所以比較好走。隻是,出發前,警務站的民警告訴我們,在卡子拉山的山頂上,現在有一支野狗群非常活躍,近期出過許多傷人事件,他提醒我們注意。

  我們點頭表示感謝。

  繼續行路。

  天黑以後,我們終於來到了119道班的舊址,得知我們要露營,康巴兄弟在距離道班不遠的一個地方,幫我們清理出一塊很好的露營地。

  接下來,就是搭帳蓬,支鍋,弄飯。

  高原上,除非高壓鍋,否則你永遠喝不到開水。

  我們也不需要什麽開水,就是方便麵,牛肉罐頭,還有一些亂七八遭的吃食,扔鍋裏,隨便一煮,弄熱呼了,一人一飯盒開吃就是。

  晚上天氣格外的好。

  我們把帳篷安置在一起,都鉆到帳篷裏邊,至於三位康巴大哥,他們人手一個大厚羊毛氈,找個背風地兒,往那一滾,就是一晚上。

  這個,我跟他們,比不起。

  躺在帳篷裏頭,拉開頂上的透風簾子,直接看到的就是滿天星鬥。

  真漂亮呀!

  “哥,你說神,是住在星穹之上嗎?”任玲躺在我身邊好奇問。

  我眨了眨眼說:“住在星穹之上的不是神,是外星人。”

  “那你說有外星人嗎?”

  我說:“即便用最笨的概率法統計,也知道宇宙中有外星人存在。隻是,太遠了,人類科技,現在連個太陽係都沒沖出去,還銀河係,還外星係,唉,貓年驢月吧,估計就能找著了。”

  “小玲子,小玲子……”外麵傳出大紅姐聲音。

  我推了任玲一把:“去吧,這都分開睡,咱倆擠一塊兒,太那個了。”

  任玲白我一眼:“哼,誰稀罕跟你睡呀,我就是過來聊會兒天,我摟大紅姐去,她胖呼……”

  任玲嘴上雖是這麽說了,卻又突然趁我不注意,叭,對我額頭小親一口,末了說:“機機哥,你今天,真爺們兒!”


  說完,小丫頭一擰屁股,遁了。

  我嘿嘿一笑,抹了把額頭,躺帳篷裏,看星空,死覺。

  要說一夜無夢是扯,後半夜,給稍微凍醒一次。然後,又睡,睡到天亮,起來。支鍋做飯,仍舊是一鍋的亂燉。

  糊弄完了肚子,我們收拾行李,出發。

  我們今天計劃,是在下午兩點前,到達143道班,據地圖上標識,那裏現在已經建了小賣店,零售各式食品物資,另外,還有免費開水,及供人臨時落腳休息的地兒。

  費老精氣神瞅著還不錯,但我長了心,始終不離他身體兩米範圍,以便隨時伸出援手。另外,我沒說自已的醫生身份。

  我看得出,費老是極要麵子,極要強的人。這個,說實話,用醫學角度上,他現在這麽做,是對自個兒生命不負責的表現。這與醫生的觀點,有沖突。

  天氣狀況良好,路走的就輕鬆愉快。

  我們在預定時間內,到達了143道班,補充了飲用水,食品,牛肉罐頭,掛麵等物資。然後又在那兒,稍作休整,就繼續趕路。

  走了十公裏,就到了卡子拉山頂的附近。

  這時,山上吹來一陣雲霧。

  我恍惚看到,前邊草叢裏爬著個東西,一時看不清是人還是動物。

  我就轉身揮手,示意女眷停止前進。

  然後我和大剛,鐵兵,兩人,悄悄地摸去。

  差不多走到兩米遠的時候,草叢裏的東西突然一動,接著一個急促的人聲在我們耳邊響起了:“哥們兒,爬下,小心,前方有大野狗群。”

  我們三一緊張,急忙貓腰,小心移到那夥計身邊兒。

  然後……

  我看到了一個褲角被撕爛的白凈青年。

  冷不丁看到這青年,我覺得對方有些眼熟,可一時又想不起來是哪位了。

  誰料,對方看到我後,愣了下,然後說出一句讓我震驚到骨子裏的話:“季醫生,你怎麽來這兒了。”

  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卡子拉山口,你遇到一個趴在草叢裏躲野狗的人類,然後這個人類,還跟你是熟人。

  這已經不能用巧合兩字來形容了,這簡直就是……

  讓人無語。

  我咽了下口唾沫,我問:“你是……”

  “我保利呀,你忘了我嗎?我的命,是你給的,你把我給救了。季醫生,你不會是失憶了吧。哦,對了,我qq上還有你呢,後來給你發信息,你怎麽不回呢。”

  我木然:“我很少上qq,我……”

  我終於想起他是誰了,他就是給了我四處房產的洪家人的大公子,洪保利,那個身染人造病毒的滿身大水泡,後來我以身試毒,培出抗毒免疫蛋白,再把他救下來的洪保利!

  當時,洪保利在icu,滿臉纏的是大繃帶,我隻能看到眼睛,看不到別的東西,是以見到他,覺得熟,但又想不起是誰。

  至於洪保利,我估計這小子在昏迷的時候,沒少去病房看我,所以,記住我的樣子。

  保利好像絲毫不覺得這個高山上的偶遇有多麽讓人費解和驚奇,他拍下我肩膀,小聲說:“哥,你看,那大狗,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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