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月華身體往前又走了兩步,然後又往後緊張縮退了一步,遲疑著喃喃自語,“我又喝多了,一定是我喝多了。”
直到他依舊沒變的天生帶著點磁性的嗓音淺淺道著:“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她眼淚再也不受控製地糊了容顏。
沒錯,那是她苦苦等了十七年,尋了十七年的洛君子。
她沒醉,也不是在做夢。
她步子彷徨不安地移過去,看著他遮掩的半張臉和那沉重的輪椅,壓抑在心中多年的恨意仿佛頃刻間消散了。
她似乎一瞬間明白了些什麽,嘴角顫抖,眼裏忍淚含笑,“你回來了,我一直在等你啊。”
洛顏淚眼朦朧,他知道,她一直在等他。
等了十七年。
他紅著眼睛,握在輪子上的雙手已經起了紅印。
他努力從容地在輪椅站起身體,冷靜朝她走了一步,聲音輕顫,“對不起,月華,是我回來的晚了。”
忽然身子往旁邊一歪,沒穩住。
月華一把扶住了他差點踉蹌的身體,“洛顏你別動。”
他艱難地就著她一點力量站住,勉強擠出虛浮的笑,“時間太短了,我還沒來得及多練習幾遍。”
他出關就著急見她,昨晚練習了大半夜,直到身心疲憊,才跌倒在床睡了過去。
他以為今天不會跌倒的,可還是讓她看到了他糟糕的樣子。
月華攙著他回到輪椅坐下,冰冷的眼眸中閃過狠厲之色,“誰傷的?”
眼前這個男人她雖然恨了十七年。
她能傷他,可卻決不允許別人傷他。
洛顏緩了口氣,手不安地覆在她擱在他膝上的手,“十七年前的那場大火。”
他救古神醫的時候,被好幾根木柱砸下傷到筋骨的。
雖然眼下葉掌餘是逃脫了,但總算當年的事情有了結果,葉掌餘這個始作俑者如今隻是個逃犯。
月華冷豔的雙眸染了幾絲悲痛,手緩緩落在了他的左半邊銀色麵罩處。
洛顏神色慌張,及時抓住了她的手,“別看,會嚇到你的。”
“我要看。”月華固執地扯了他麵具。
若說她剛才隻是隱隱明白了為何洛顏會十七年消失不見,不再問世,那麽眼下的感覺更強烈了。
隻是她目光在觸及他那半張呈深灰色的被毀掉的臉時,喉嚨似乎被什麽扼住了。
半晌她發不出聲音。
洛顏雙眸掠過一絲淒涼和自卑,默默別開了臉,垂下頭去,“我說過你會嚇到的。”
月華把他的腦袋扶正,手指顫抖著,輕輕摩挲著他起伏扭曲的傷疤,“也是那場大火中毀的?”
“是,”他繼續別開臉,“很難看,別看了。”
月華不放手,手捧正他的臉,逼迫他迎上她熾熱的視線,“既見君子,雲胡不喜,你無論怎樣,都是我的洛顏師兄,就算死,以後也得在我身邊。”
洛顏抵住胸口的起伏,淚光從微紅的眼眶溢出,埋首在她手心低低嗚咽了起來,“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回來的晚了。”
斷斷續續的淒楚之聲穿過了籬牆,落在了院門口一側默默守候的蕭懷一和蘇臨笙心中。
蕭懷一攬過蘇臨笙,讓她把哭聲隱在了他肩膀處。
“我的阿笙,別難過了。”
洛顏和月華錯過了十七年,我和你也錯過了十七年,以後的日子,我們要比現在更要珍惜彼此。
以後的每一天,他相信也會比今日更加明媚。
而籬欄的另一頭,透過藤間的縫隙,月知行目睹院中的一切,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沉了下來。
洛顏,居然活著回來了。
回到了聖女身邊。
怎麽可能?
他等了聖女多年,沒想到等來這樣一種局麵。
他曾是主管月族境內大小事務的年輕城主,月華那時還是月族的聖女,人人都說他們天生一對。
可等到他準備表明心思,月華卻選擇了去逍遙閣學習。
後來便傳出了月華和其師兄洛顏的婚訊。
他黯然受挫了一段日子,直到後來,月華被那個男人拋棄了。
他覺得上天給他的好時機到了。
即便當年洛顏死後,她玩弄著他,說要跟他成親的是她,決絕悔婚地也是她,他依然心中對她有所牽掛。
他好不容易等到她的身影出現在月族,以為天天來看她沉醉於酒,陪在她身後,以為時間可以衝淡一切,等她清醒回頭找他。
可飛灰湮滅了十七年的洛顏,竟然回來了。
他拽著常青藤的手狠狠一扯,藤斷了。
***
蘇臨笙和蕭懷一回去客棧,幫洛顏的東西都整理好,準備晚些時候,送到日暮齋。
洛顏和月華兩人相逢不易,定是有很多的話要慢慢說。
日暮齋是曾經屬於他們的天地。
蘇臨笙覺得,既然重逢了,叔叔肯定是要住到日暮齋的。
蕭懷一也覺得,洛顏住在客棧並不方便,有聖女月華照顧,是最好不過的。
接下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蘇臨笙收拾完了包裹,突然問,“月城主的為人,叔母知曉嗎?”
聽聞月知行曾對叔母用情至深,關係匪淺,若是月渲所擔憂的事情成真,叔母又該作何想法?
蕭懷一並不擔心這點,“放心,叔母是個有主見的人,自有她的判斷,我隻希望孟添的出現,能讓月知行把不該有的心思收斂起來。”
眼下,他隻擔心一件事,葉掌餘是個不定時炸彈。
蘇臨笙點點頭,不再為此事憂心,“我們今天就要去藺月莊嗎?”
“嗯,”蕭懷一言簡意賅,“族長還在“生病”,我們得配合月渲郡主,理應去拜訪。”
他決定接受月渲的建議,去到藺月莊暫時居住,是有多番考量。
不僅是因為孟添和月渲先前在齊拯落獄之時,義無反顧的出手相助,他有責任和義務防止月族發生動亂。
更是因為抓捕葉掌餘的行動並非一蹴而就,阿笙暫時住在藺月莊,總比在外麵放心。
蘇臨笙眉頭蹙了蹙,想起一件事,“月城主之前設下挑戰,真的會如月渲所猜,在暗中招兵買馬嗎?”
“一切皆有可能,”蕭懷一以常人的角度來思考,月知行的此番舉動不會那麽單純,“但不管他心裏在想什麽,你但凡遇上他,都要小心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