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滎陽會闖將出奇計 元宵節流民焚皇陵(二)

  馬守應是早已成名的好漢,論資曆闖王高迎祥都略有些不及,何況張獻忠這樣的後起之輩?登時沉下臉來,三髯長須不住抖動,怒聲道:“張敬軒,平日咱也抬舉你是條好漢子,如今卻出這等狂悖的話來,卻是何意?咱當年刀頭舔血、嘯傲山林的時候,你還不過一個乳臭未幹的後生子,知道什麽輕重?”


  張獻忠聽他誇耀資曆,忍不住譏諷道:“知不知輕重何須你評?膽子卻不似你那般。”


  “你膽子大!但凡你有一半那吹破的本事,咱們大夥兒也仰仗你,不用這般顛簸流離地南下中原了。自恃有幾分蠻力,好勇鬥狠的,眼裏就沒人了?洪蠻子的手段你豈沒領教過,何必在這裏放言高談吹什麽大話,將官軍殺敗了,自然有人服你,也可揚名立萬兒!不然,少學躺在圈裏哼哼的蠢物,隻會別人黑,忘了自家一身醃臢的臭豬毛!”


  “你放什麽狗屎屁,自家孬種還要扳扯別人,有誌不在年高,你那副倚老賣老的嘴臉真叫人笑煞!”


  馬守應豈容他人這般肆無忌憚地當麵羞辱,霍的站起身來,紅漲著臉,拔刀大罵道:“老子今定與你見個高低!”搶步欺身,揮刀便砍。


  張獻忠性子本來急躁,事因自己而起,在眾人麵前不好發作,但見他拚命的樣子,豈甘示弱?無奈急切之間,腰刀不及拔出,以手中的豬腿相迎。眾人大驚失色,高迎祥呼道:“不可傷了和氣!”


  革裏眼賀一龍、左金王賀錦與馬守應是多年的至交,豈肯眼看他吃虧?急忙雙雙搶出,攔在二人中間,將他們生生拉回座位。二人兀自憤憤不平,怒目而視。高迎祥勸道:“如今大敵當前,才置備幾杯水酒,一則辭舊迎新,二則共商破敵之策。今日將大夥兒請到一起,千萬看我薄麵,同仇敵愾,切勿自亂陣腳。今日之事二位都別放在心上,輕輕揭過。身在綠林,義字當先,各自退一步想,心中便不會再存芥蒂了。”


  “跑跑跑……在陝西就四處躲藏,出了陝西,還是給人攆得兔子似的,何時才有個落腳的地方?”張獻忠將整碗的上窟春大口喝下,翻卷起寬大的袍袖,露出兩隻虯肌盤筋的手臂,在桌上重重一擊,憤然道:“咱們幹得就是刀頭舔血的活計,怕死就別出來當首領拉山頭!大丈夫自當縱橫下,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那才痛快,豈能苟活世上,看別人的臉色!”


  馬守應雙眉聳立,反駁道:“咱老回回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響當當的一條漢子,怎的看別人的臉色了?”


  張獻忠冷笑道:“看不看別人的臉色不用咱,想必是手下人馬多了,命也金貴了。”


  眾人聽他們爭執不休,生怕越吵越僵,結下仇怨,若是各自回去調動人馬廝殺,一場浩劫勢必難免。眾位頭領見高迎祥鎖眉不語,自忖資曆和人望有所不及,更是不知如何勸解,生怕他二人急怒之下,豪不領情,反而自討無趣。眾人存了這般心思,麵麵相覷,靜坐觀望,不知如何是好。一旁伺候著的李自成見情勢尷尬,忙拱手道:“敬軒兄渾身虎膽,下綠林誰人不知?但馬大哥退回陝西老家,卻也並非畏刀避劍,怕了洪蠻子。”


  “老弟,這是怎麽話,終不成是哥哥錯怪他了?”張獻忠見李自成似有幫馬守應之意,神色越發不悅。


  李自成含笑道:“哥哥言重了,弟決無此意。隻是弟思忖馬大哥所言大有深意,正是一條妙計。”


  “什麽妙計?”張獻忠麵色一緩,馬守應也覺幾分愕然,與高迎祥等人一起看著李自成。


  李自成朝眾人拱手道:“馬大哥所言暗含著批虛搗亢之計,顧軍師你方才的可是此意?”


  “什麽是搗亢批虛?”在座的眾頭領多是沒讀過書的貧賤百姓,哪裏省得?一時將兩眼齊刷刷地盯住顧君恩。


  顧君恩看到高迎祥微微一笑,知他已曉其意,向前走了幾步,高叉手施禮道:“闖王,眾位頭領,可賣弄了。孫子曰: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水因地而製流,兵因敵而製用。《史記·孫子吳起列傳》:救鬥者不博戟,批亢搗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意思是……”他見眾人聽得滿臉迷惑,知道這些種田當兵出身的人不喜歡咬文嚼字,幹笑兩聲道:“還是闖將給眾位頭領解的好,以免可再掉書袋,八大王又該罵祖宗八代了。”抱拳退後。


  李自成解道:“君恩的其實便是避實擊虛之計。如今洪蠻子率精兵出潼關,陝西勢必空虛,咱們乘虛而入,可殺他個回馬槍,無異於牽著他的鼻子走……”


  “對麽,咱的就是這個意思!”不等李自成完,馬守應拍手大呼。


  李自成擺手道:“馬大哥的計策本是不錯,陝西咱們極是稔熟,閉著眼睛都能與官軍周旋。隻是有兩點不利之處,馬大哥想必不曾慮及。”他見馬守應似有失望之色,抱拳道:“馬大哥,請恕弟狂妄。如今十三家七十二營人馬加在一起,二十萬有餘,比起中原,一來陝西地勢狹,二來陝西連年大旱,幾十萬大軍一齊湧入,不是在父老們口中奪食麽?就是三秦的糧草全給了咱們,也支撐不了幾,怕是等不到官軍追剿,咱們早已散夥了。”


  眾人聽了他一番話,彷徨無計,張獻忠叫道:“那咱們以逸待勞,與洪蠻子大幹一場。”


  “不能如此。洪蠻子帶的都是慣於征戰的精兵,咱們都帶著妻子病殘的老營,礙手礙腳地不便與他們硬拚。”


  張獻忠一拍桌子道:“自成老弟,咱們既不可回陝西,又不可硬拚,還有什麽法子?不會是再詐降吧?那洪蠻子殺人不眨眼,他不會招降咱們的。不如咱們向西南入川,守住劍關,過逍遙自在的日子。”


  “詐降自然不行,洪蠻子是靠殺戮起家的,心狠手辣,咱們詐降無異死路一條。蜀道險難,急切之間未必能攻克,若給洪蠻子尾隨而至,腹背受敵……”


  “老弟既然妙計在心,何不趕快出,難道要等得洪蠻子殺來再?”一個身穿青色長袍的大漢緩緩站起身來,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此人身形高瘦,麵皮白淨,似個飽讀詩書的文士,隻是顴骨高聳,眼窩微陷,兩道長眉直入鬢間,模樣極是精明幹練,話音帶著一絲陰冷。李自成認得此人是羅汝才,足智多謀,綽號曹操。此人生性風流,討得幾十個妻妾,打扮得花枝招展,跟隨在軍中。又酷愛秦腔,在帳下養有一個戲班子。他自打進了大海寺,見殿內沒有女色相陪,他早已厭煩,又聽李自成到老營,想到自家那些美貌的婦人和戲班兒,大過年的將他們撇在一旁,卻巴巴地趕到這寺院裏枯坐吃酒,哪裏有摟了婦人吃酒看戲痛快,巴不得早早散了,趕回自家營帳。


  李自成聽他問得急切,忙道:“哥哥誇獎了,不算什麽妙計。咱們過去吃虧就吃在各占各的山頭,各打各的仗,互不通氣,互不救援。孤軍作戰,怎能取勝?如今盧象升在西南湖廣鄖、襄等地扼守,左良玉守在新安、澠池一帶,洪蠻子自西北出潼關,朱大典自東北出山東,關寧鐵騎、津兵馬也自畿南、山東隨後趕來,曹文詔率山西兵自北往南進軍。意在三路夾擊,伺機決戰。咱們偏不理會,三十六計走為上,全師避敵,向東南而退。這並非懼怕官軍,而是有所圖謀。俗語:一夫拚命,十人難敵,何況咱們二十餘萬人馬?”到此處,他看看高迎祥。


  高迎祥點頭道:“兵法上得明白:敵勢全勝,我不能戰,則必降、必和、必走。降則全敗,和則半敗,走則未敗。未敗者,勝之轉機也。自成得極是,官軍在西北鋒芒已露,不必與他們爭一時短長,自該向東南搗其虛弱。”


  “咋個搗法?你們倒是快呀!咱老張可聽不懂這些曲曲彎彎的話。”張獻忠跳起來,一掌狠狠地在大腿上拍下。


  李自成侃侃道:“分兵五路:一路向南阻擋四川、湖廣的官軍;一路向西迎擊陝西的官軍;一路駐紮在滎陽、汜水一帶,扼守黃河;一路向南偷襲鳳陽,挖了皇家的祖墳。西北官軍精銳,恐怕難以抵擋,可留下一路作為後援,往來策應。至於各路人馬如何分派,請眾頭領商議。”


  “不必了!事情緊急,不可拖延,我看還是聽由命,拈鬮吧!”高迎祥生恐再起事端,不好處置,即刻命顧君恩寫好十三張紙條,團得一模一樣,放入深腹的陶罐之中。眾人也想不出更公平的法子,依次上前拈鬮。不多時,紙鬮拈畢。革裏眼賀一龍、左金王賀錦率本部人馬向南阻擊湖廣、四川官軍;改世王許可變、射塌李萬慶、混十萬馬進忠率本部人馬阻擋洪承疇;曹操羅汝才、過星惠登相率本部人馬屯守滎陽、汜水一帶,防禦開封、歸德、河南、汝州諸府官軍;闖王高迎祥、八大王張獻忠、掃地王張一川和闖塌劉國能率本部人馬南征安徽;老回回馬守應、九條龍郭大成往來策應。


  眾人商議已定,將十餘壇烈酒在桌上排開,舉杯歡飲,直至東方欲白。次日,殺牛馬祭誓師,分頭出擊。高迎祥命李自成與張一川、劉國能三人率部先行,自與張獻忠殿後。一路上勢如破竹,十多內接連攻下固始、霍丘、壽州、穎州等數十州縣,直逼鳳陽,在二百裏外紮下營盤。


  鳳陽古為淮夷之地,春秋時名為鍾離子國,隋稱濠州,乃是大明朱家王朝的龍興之地,自古便是帝王之鄉。朱元璋登基後一年,下詔在此營造中都皇城,洪武七年賜名為鳳陽。正月十二,李自成親帶李過、顧君恩數人改換服飾,混入鳳陽城中,裏外查探了一遍,回來後與張一川、劉國能商議道:“鳳陽有內外三城,垣牆高厚,南城牆築於東西向的大澗北岸斜坡上,以澗為濠;西城牆處在上下起伏的馬鞍山西麓,依山可恃;北城牆位於湖泊之濱,憑水為阻;東城牆有獨山、鳳凰嘴山居高可恃。那正中的皇城都是磚石築就,外麵一條三十多丈寬的護城河,兩三丈深,不易渡越。城中又有一萬守軍,四萬官軍在城外屯田,實在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堅城鐵堡。若明裏攻打勢必艱難,不如智取。”


  張一川、劉國能二人已知李自成的謀略,毫無異議。李自成當即命李過、顧君恩各帶一百精兵,裝扮成乞丐、和尚、道士、販夫走卒,混入城中,元宵節三更時分,裏應外合,一齊搶奪城池。


  鳳陽巡撫衙署不在鳳陽,而在淮安,城中大事務都由巡按禦史吳振纓署理。他問聽流寇迫近的消息,喚過知府顏容暄商議道:“依照年例城中大張燈火,十五、十六兩日慶賀元宵,與民同樂。如今陝西流寇已在二百裏外駐紮,若給他們乘機而入,禍患不。不如今年暫歇放燈,緊閉城門,嚴防賊人混入城中鬧事。”


  顏容暄剛剛添了一個兒子,定好在府中張燈宴慶,四處早撒了請帖,不甘心更改,急忙勸阻道:“大人不必多慮。那些不過流寇四處擄掠,攻打的都是少人把守的城,怎可與中都皇城相比?心盤查往來入城之人,到晚上緊閉城門,再不放一人進來,多派兵丁沿街巡邏,諒那些草寇還能飛進來,驚擾居民?往年元月十三至十七,放燈五夜,通宵不禁,已是成例。若今年因了幾個流寇出榜禁燈,豈不是示敵以弱,給人恥笑?百姓們早已備好燈火,再行禁止,勢必會心生怨恨,口出汙言,恐怕有損大人清譽。若傳將出去,給撫台大人知曉,大人如何開脫?眼看就要三年考績,大人的前程要緊,切不可給此事誤了。”


  吳振纓聽了這一席話,思忖半晌,點頭道:“若非貴府提醒,險些鑄成大錯。不過那些流寇還需防範,就將五日之期減為三日,左右兼顧。”


  鳳陽不單是安徽,也是江南少有的名城大郡,作為中都已二百餘年,城池宮闕如京師之製,中書省,大都督府,禦史台,太廟,大社壇,圜丘,方丘,日、月社稷,山川壇,百萬倉,觀象台,公侯第宅,軍士營房,城隍廟,功臣廟,曆代帝王廟,會同館,中都國子學,鼓樓,鍾樓等應有盡有。元宵燈火僅次於留都南京,也是馳名江南。十四日晌午才過,全城二十八街九十四坊,張燈結彩,家家門前都已紮起燈柵,掛出各式燈籠。大戶人家在院內縛起山棚,擺放五色屏風炮燈,四邊都掛名人書畫並奇異骨董玩器之物。中都留守司在皇城午門南外金水橋邊搭起兩座鼇山,上麵各盤紅黃兩條蟠龍,每片麟甲上點燈一盞,口噴淨水。洪武街、玄武街更是掛滿了不計其數的各色花燈,爭奇鬥豔。到了次日上燈時分,最是熱鬧。男女老少紛紛出門簇擁看燈,耍龍燈、玩花車、跑旱船、打花棍、踩高蹺……一隊隊地往返,踩街鬧元宵,笙歌盈耳,人聲鼎沸。


  初更時分,李過帶著幾個親兵混在人群中,在街上閑走,不時見三五成群的乞丐,胡亂穿著羊皮破衣,手拄木杖,托個破碗,醃醃臢臢地四下求乞,知道多是改扮的親兵,走到切近時,低聲囑咐城中巡查得緊,心被人看破。正在觀燈看煙火消遣,不覺走到城隍廟前,真是人山人海,鑼鼓喧。正要折身退走,有人連聲喝道躲開躲開,就見一隊男女載歌載舞,迤邐而來。前麵數人頭戴盔冠,身著彩服,足係銅鈴,手執毛帚,步行探路。這些報探後麵,跟著歌舞百戲,彩旗飄搖,繁弦急管,吹、打、彈、唱、蹦、跳、扭、舞,無所不有,令人目不暇接。聽得一陣喝彩之聲,隻見一個上身穿緊瘦彩衣,下著彩褲,腰係石榴彩裙的青春女子,額前戴頭勒、腦後梳獨辮,頭紮紅綢花球,腰間挎一隻鼓,雙手持一對鼓槌,便敲邊唱那首《盼情郎》:

  “描金花鼓兩頭圓,掙得銅錢也可憐。五間瓦屋三間草,願與情人守到老。青草枯時郎不歸,枯草青時妾心悲。唱花鼓,當哭泣,妾貌不如郎在日。


  鳳陽鞋子踏青落,低首人前唱豔歌。妾唱豔歌郎起舞,百藥哪有相思苦。郎住前溪妾隔河,少不風流奈老何!唱花鼓,走他鄉,涯踏遍訪情郎。


  白雲千裏過長江,花鼓三通出鳳陽……唱花鼓,渡黃河,淚花卻比浪花多……”一副欲哭無淚、無人傾訴的模樣,悲悲切切,惹人心酸。


  看了多時,樓上二更鼓響,李過幾人擠出人群,回到住處取兵刃藏了,朝城南洪武門而去。此時,一輪明月升近中,照得街巷銀白一片。李過遠遠看到一隊鐵騎全副披掛,沿城巡視,慌忙躲在僻靜之處等候。


  顧君恩扮作遊方郎中,兩個年幼的親兵扮作隨身童,一個背著藥箱,一個挎著藥籃,裏麵盛著硫黃焰硝一應引火之物,在城隍廟前遊蕩,估計更次到了,三人轉到廟宇後門,放起火來,霎時烈焰騰騰,濃煙蔽月,三人奔到廟前大喊道:“失火了,失火了!”外麵眾人正耍到興頭上,不提防出此變故,驚慌失措,四下奔逃,登時大亂。顧君恩等人乘亂四處放火,不多時大火映紅了半座城池。李過等人看到火起,一聲呐喊,奪了城門,放城外伏兵進來,沿著洪武街、大明門一陣猛衝狂砍。


  吳振纓剛剛睡下,聞報賊人占了外城,慌忙帶領家眷逃入皇城,高高吊起護城河上的木橋,在角樓裏督戰死守。城門洞開,月色如晝,一隊鐵騎簇擁著一匹烏騅馬飛馳而來,馬上威風凜凜的大將正是李自成,馬鞭一揮,命道:“攻下皇宮,迎接闖王入城!”


  吳振纓一介儒生,一直遊心翰墨,何曾見過如此赫赫聲威的強人,登時驚得汗流浹背,急令放箭,逼退賊人。李自成也命向城上射箭,雙方互有傷亡,僵持不下。正在苦思破城之策,忽見西南方向騰起衝大火,映紅了半邊際,將皓月都燒得金黃了。城頭角樓裏的吳振纓更是引頸眺望,猛地醒悟道:“大禍事了,想必賊人燒了皇陵。”正自捶胸頓足,城外湧入無數潰敗的官軍,遭到李自成等人一陣衝殺,奔逃而走。李自成生恐是城外屯田的官軍趕來救援,腹背受敵,正想撤兵,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傳來,轉眼到了切近,馬上那個高大威猛的漢子大叫道:“自成莫慌,咱來幫你!”


  李自成詫異道:“敬軒兄,你來得好快!”


  張獻忠哈哈大笑:“咱一把火將狗皇帝的祖墳燒了。”隨後朝城上喝道:“狗官,開城投降,咱留你條活命,不然城破之時,雞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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