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終於

  本該靜謐的墓地上傳來了一陣壓抑的喘息。有硬物鏟入泥土,一下又一下,悶悶作響。諾蘭坐在窗後,俯瞰著那個披著黑色長雨衣的人一鏟一鏟地挖開瓦多佛小姐的墓。


  風大了些,刮掉了雨衣人的兜帽。紅色的卷曲長發散了下來,其中一綹被雨打濕,粘在了那人火紅的唇瓣上。


  貝拉夫人把濕發掖到耳後,接著將鏟子嵌入棺木,一把撬開了棺蓋。


  天剛蒙蒙亮,諾蘭已穿戴齊整下了樓。


  黑莓從懸掛著的巢裏探出腦袋:“今天去拜訪費舍爾嗎?”


  諾蘭一邊從掛架上取下帽子,一邊點頭:“對。”


  “不等等那個小丫頭?”黑莓抬頭望了望二樓那個緊閉的房門。


  諾蘭動作一頓,繼而道:“不用,讓她睡吧。”


  黑莓撇撇嘴:“哎,她竟一點也不上心,就像死的人不是她,是別人似的。”


  “黑莓。”諾蘭不鹹不淡地看了黑莓一眼。


  黑莓縮了縮脖子,悻悻地閉了嘴。


  出了鳥居,外頭的天瞬間陰了起來。雨絲像霧,網住了整座多倫城。


  攝嵐街警署的大門敞開著,門邊的石階上蜷著兩個流浪漢。諾蘭徑直踩上了石階,走進警署。他熟門熟路地來到了西側的房間,敲了敲房門,裏麵沒有動靜。


  諾蘭擰開門把,推開了門。


  門內,盧克和安普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沙發上,身上蓋著報紙,鼾聲如雷。


  “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黑莓扯著嗓子在房間裏飛了一圈,驚得睡夢中的盧克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著火了?”盧克一頓嚎叫,直到在看到門口處的一人一鳥,這才安靜了下來。


  “諾蘭?”盧克搔了搔亂蓬蓬的頭,“你怎麽來了。”


  諾蘭挑眉:“不是說今天去費舍爾的宅邸?”


  盧克一呆,隨即反應過來:“對對對,你等等我,一秒鍾!”他火速跑到盥洗室洗了把冷水臉,含了一口薄荷清新劑,手忙腳亂地刮起了胡子。


  他一邊忙活,一邊後知後覺地想,咦,諾蘭怎麽知道他們今天要拜訪費舍爾?

  忙活完畢,盧克抄起一件夾克披上:“妥了!”卻見諾蘭站在黑板前,仔細地看著上麵的分析。


  “啊,我正要和你說我的最新發現。”盧克有些得意,“這些馬車的軌跡……”


  “都和費舍爾有關,是嗎?”還未等盧克說完,諾蘭已經說出了答案。


  盧克一愣:“誒,你怎麽知道?”


  諾蘭不答,專注地看著地圖上四散在多倫城邊的七個紅叉。馬車的軌跡有了線索,馬的軌跡卻依然沒有規律。


  “除了這個,我還有別的發現。”盧克不甘示弱。


  “嗯?”諾蘭頭也未抬。


  “自從鎖定了費舍爾,很多看起來毫無關聯的細節都有了眉目。”盧克說,“前七位死掉的老爺們,看似平時沒有交集,但在一件事上他們出人意料地一致。”


  諾蘭抬起頭:“什麽?”


  “尋歡作樂。”


  盧克繼續說:“他們都有相同的癖好,喜歡收集美麗的妙齡少女。第一位被開膛破肚的是貝坎多大公,他出了名的好色,曾經在多倫城外秘密建起了一座尋歡作樂的宅子,後來被教會的人一舉燒毀。第二位更是荒唐,光天化日之下在議院樓同時與六名少女作樂。接下來幾位大同小異,都是私生活極為糜爛的表率。”


  “說到私生活糜爛,就不得不提到費舍爾大人。這位大人生性風流,府上不知儲了多少位風情各異的姑娘。但他出名不止因為這個。”


  說到這裏,盧克刻意停頓了一秒。諾蘭顯然已上了心:“因為什麽?”


  盧克壓低嗓音:“傳聞他身邊的姑娘,沒有一個活得長久。但凡被他選中的少女,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暴斃。但總有女孩子前仆後繼地擁入他的城堡,沒辦法,誰讓他位高權重,又生得一副好皮囊?”


  盧克靠近窗子,示意諾蘭去看警署樓下的流浪漢:“看到那個老漢了嗎?”


  諾蘭側身看去,他今早剛剛從那老漢身邊經過,隻是未曾留意。


  “他從四年前就在這兒了,說他的女兒被費舍爾大人害死了。那位姑娘被送到費舍爾的府上,後來失蹤了。有人作證說,看到她離開了費舍爾的宅子,但那老漢一口咬定費舍爾殺了他的女兒。警署裏無人管這個案子,他就在這裏坐了四年。”


  盧克歎了一口氣。這個世上,每一天都會有數以千計的人失蹤,每一個失蹤的人隻是萬千失蹤案的受害人之一,但這些失蹤的人卻是家人的唯一。


  盧克緩了緩情緒,繼續道:“費舍爾大人和第一位死者貝坎多大公除了政見上的矛盾外,其實還有摩擦。據說貝坎多看上了費舍爾宅子裏的一位姑娘,正好那陣子兩人在議院裏因為某個提案吵得不可開交,貝坎多揚言要把費舍爾府裏的那位姑娘弄到自己屋裏。弄沒弄成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就在貝坎多放話的第二天,他最心愛的一匹馬死了,被人放幹了血。”


  “昨晚我查了查被兩位大人爭搶的姑娘,你猜她是誰?”


  “誰?”


  “死去的瓦多佛小姐。”


  ***

  白薇醒來後又在床上賴了一會,這才下床洗漱換衣服。等她下樓來到大廳,果不其然諾蘭和黑莓都出去了。


  他們今天應該去了費舍爾的城堡。那個地方白薇這輩子再也不想踏進半步,故而今早她故意起晚了。


  餐桌上有諾蘭提前準備好的早餐:一疊鬆餅,一杯紅茶,一盤金桔。桌子上還擺著一瓶野花,花瓣上尤帶露珠。


  白薇剛坐穩,就有人拿起桌上的餐巾,幫她係了上去。白薇詫異地轉頭,便見車夫站在她身後,澄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謝謝。”她說。


  車夫笑了起來,很開心的模樣。


  “你要來點嗎?”白薇問。


  車夫擺了擺手。


  白薇這才想起,車夫是不會說話的。她一邊用餐,一邊看著車夫,忽而發現車夫有著和諾蘭極為相似的眼睛,都是淺淺的綠色,都清澈得如同無波的春水。唯一不同的是,車夫的眼裏多了幾分稚氣。


  車夫覺察到了白薇打量的視線,於是生硬地別過了腦袋,目光四處亂竄,無處安放。再一細看,他的耳根紅了。


  白薇不禁莞爾,垂下眼瞼不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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