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毛病

  吃過早餐,白薇準備出門,卻被車夫扯住了袖子。他從身上掏出一個小袋子,不由分說塞進了白薇手中。


  白薇狐疑地打開袋子的束口帶,發現裏頭是一堆金幣和銀元。她驚訝地看了車夫一眼,正對上車夫笑眯眯的眸子。


  車夫衝她擺了擺手,好似在說:玩得開心啊。


  “謝謝。”白薇笑彎了眉眼。


  白薇出了門,一路走到了鳥居盡頭。再邁一步就要抵達多倫城的坎頓街了,她忽然回頭,見車夫還站在院子裏。他正目送著她,眼神歡欣又落寞。似乎沒想到她會回頭,他小小吃了一驚,整個臉頰都紅了。


  真是一個害羞的小紙人啊。


  白薇抿嘴笑,衝他揮了揮手,這才邁過了鳥居與坎頓街的交界。熱鬧的喧囂之聲瞬間撲麵而來,昭示著白薇從蜃的幻境走入了現實。


  過去的十八年人生裏,她從未獨自出門,更遑論單獨走在多倫的大街小巷,如今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感到新奇。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才真切地感受到,那個被鎖在高牆裏的瓦多佛小姐徹底死去了。


  白薇漫步在街頭,卻也沒忘掉正事。她的口袋裏躺著一張便簽紙,上頭寫著一個人名和地址。那是蓮夫人在漢文手劄裏給她留下的訊息。


  “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麵對生死與變故,請找到這個人。他曾是桑托群島的人,與你的父親是舊識。”


  父親。這真是個陌生的詞。


  蓮夫人並沒有在手劄中對白薇的父親過多著墨,隻說他來自琴島桑托,甚至連他的名字也未曾留下。白薇想,大概父親在她的人生裏隻是個微不足道的角色吧。


  縱然這樣想,白薇還是偷偷找來了桑托群島的地圖。她慢慢地有了概念:在距離多倫城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片廣闊的海洋,大洋中心有七座小島,組合起來看就像一把豎琴,而她的父親大約就在其中的一根琴弦上。


  白薇按著便簽上的地址一路找到了一片老舊的街區。道路兩邊皆是上個世紀的老房子,好幾麵牆上滿是色彩濃麗的塗鴉。


  她提起裙擺,數著門牌往裏走,最終停在了查令街58號門前。


  那是一幢大理石房子。房子看上去很氣派,有三進門,五層樓,頂上豎著歪歪扭扭的煙囪,隻是大門落滿了灰,窗台上的花草皆枯敗了。


  “您好,請問您知道這裏的住戶去哪裏了嗎?”白薇攔住一個居民,指著大門問。


  被攔下的是一位老先生。他推了推眼鏡,往大理石房子看了一眼,慢悠悠地說:“啊,他們離開有兩三年了。”


  白薇心裏一涼。


  “不過我估算著,他們今年該回來了。”老先生又說。


  “具體什麽時候呢?”白薇問。


  老先生笑了笑:“快了。當你看到彩花鋪地,鼓樂齊鳴的時候,就說明萊昂帶著他的馬戲團回來了。”


  白薇跑了一趟沒有找到人,不免有些失落。她正往回走,忽見一個年輕人往牆上塗鴉。那年輕人坐在簡易的腳手架上,雙腿夾著一桶顏料,手裏的刷子蘸著五顏六色的顏料,就這麽往牆上刷去。


  白薇停下腳步,仰頭看他作畫。他畫的是一個男人,大腹便便,小眼睛塌鼻梁,一臉惡相。她正看得認真,未料那年輕人轉頭對她笑:“你看我畫得像不像?”


  白薇一愣。這個年輕人臉上畫著厚厚的彩妝,鼻頭上頂著一個大紅球,正是小醜的裝扮。


  隻是這位小醜有些特別,他的左臉頰刻著一個圖騰,似乎是一塊時鍾。


  “你畫的是誰?”白薇問。她不知他畫的是誰,怎知像不像?

  小醜笑了笑,揮動刷子在男人頭頂上寫了一個詞:開膛手。


  白薇眼皮一跳:“我沒見過開膛手,不知他長什麽模樣。”


  小醜擠了擠眼睛:“誰說我畫的是開膛手。”他換了紅色的顏料,往男人臉上畫了個大大的叉。


  白薇看著那觸目驚心的紅叉貫穿男人的臉,一直延伸到了他的胸腹。


  “我畫的是貝坎多大公,那個被開膛手殺死的家夥。”


  白薇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麽。


  小醜張開手臂,對著白薇欠了欠身:“歡迎欣賞我的傑作。”


  白薇順著他的手臂看去,這才發現原來這一條街的牆麵上都畫著被紅叉覆蓋的男人,不多不少,正好七個。每個男人的頭頂上都寫了一個字,連起來正好成了一句話:上帝保佑開膛手。


  “你不希望警方抓住開膛手嗎?”白薇問。


  小醜聳了聳肩:“在我看來,那些貴族老爺比開膛手可惡一百倍。如果可以,我希望開膛手永遠不會被抓住。”


  “那麽瓦多佛小姐呢?”白薇語氣淡淡,“開膛手殺死了她,她何其無辜。”


  “開膛手不殺女人。”小醜說。


  突然,街角響起了刺耳的哨聲。白薇嚇了一跳,轉頭便見幾個巡警吹著哨子往這裏跑來。等她回過頭,腳手架上空空蕩蕩,哪裏還有小醜的影子?

  巡警氣喘籲籲地停在白薇麵前:“這位女士,請別讓牆上這些汙穢的東西髒了您的眼睛。”說罷他指揮著同伴,罵罵咧咧地開始擦牆上的顏料。


  “這些社會的渣滓,多倫的蛀蟲……”


  白薇受了驚,加快腳步離開了這片街區。不知不覺中,她竟走到了攝嵐街。


  前方就是攝嵐街警署,她下意識放慢了腳步,不知諾蘭在不在裏頭。她猶豫片刻,決定繞開警署。


  警署外的街角,三個青年人正圍毆一個流浪漢,他們搶走了流浪漢手中的麵包,又往他身上踢了幾腳,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這場弱肉強食就發生在警署外,卻無人在意,無人阻止。人們大概早已司空見慣,因為每天都有相同的戲碼上演,而上帝垂憐不到角落的塵埃。


  那老漢一聲不吭地蜷縮在滿是泥濘的街角。過了好半天,他掙紮著坐了起來,掏出懷中的什麽東西,小心地擦了擦。白薇正要從他身邊走過,卻被流浪漢懷裏的東西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幅人像畫。


  她又走了回來,半蹲下來,端詳著老人捧著的畫。


  老人警惕地看了白薇一眼,要把畫像藏起來。


  “她很漂亮。”白薇說。


  老人一愣。


  畫裏的姑娘,眉清目秀,笑容明媚。畫她的人一定懷著滿腔的愛意,將她的每一個細節都刻畫得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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