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亮之前(13)
愛而不得比較痛還是“失而複得”比較痛呢?
她在那後來的一千年裏無數次問自己。
為什麽是一千年?因為就在昨,她喝完了那壇子裏最後一滴梨花釀。
綠兒曾過那是酒仙贈予他的,裏麵的梨花釀可一千年不竭,等她喝完,綠兒就一定會回來了。
所以綠兒走後她每跋涉兩座山隻為折一枝梨花配這梨花釀等他。
昨夜下雪了,她坐在陪了她一千年的梅樹下看了一夜的雪,回憶了一夜一千年前的那兩百年,也積累了一夜放手的勇氣,可執念終究太深,又飄起的雪讓重複無數次的回憶再次浮現。
“這氣是有趣,百裏外春暖花開,百裏內大雪紛飛。”
綠兒向來閑散喜歡雲遊,但都不久留,這處倒是讓他駐了足。
“有趣與否與你無關。”
那時候她一身紅衣出現在綠兒身後,聲音低沉而沙啞。
“怕是因為你吧?”
綠兒淡淡一笑,它轉過頭看著眼前麵容清麗卻因狹長丹鳳眼顯得有些凶悍的女子,語氣中帶著詢問卻也溫潤。
“是怎樣,不是又怎樣”
“聽人家,女孩子家溫柔點啊,況且我和你是一樣的,算不得上仙。”
看她凶巴巴的扞衛自己領土般的攆他,綠兒趕忙伸出手,食指抵上她的角尖,語氣頗為無奈。
她們的相遇並不愉快,可不打不相識的成了好友,甚至,之上。
綠看著身邊酒壇裏已凍的堅硬的梨花,笑的苦澀,要是早一點明白該多。
“綠啊,你看你的名字叫綠我的名字叫綠兒,我們兩個基本上就差不多那麽我們兩個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綠兒撐著傘蹲在她麵前,溫柔似水。
“這種話你要開多少遍才膩啊”綠低頭不看他,不知是手中紅梅襯的還是太冷,總之雙頰泛了紅,她太久沒有感受到溫暖了。
這句話在他們打鬧了一百五十年後常聽到,每次心都會有些悸動,當時她不知何為喜歡,何為依賴,何在知己,何為朋友。
但她知道拒絕定是因為怕,她是不詳,有她的地方總是這樣寒冷。她是恐怖,見過她的人總是嚇得滾下山坡。
到底是誰負了誰呢,是膽怯的她,還是什麽都不懂的她。
積雪覆蓋裸露的皮膚,不冷,可回憶起那十年,綠就覺得心髒冷的一敲就碎,她對於那十年是愧疚而心痛的,然而卻也是最深刻的。
“我們的壽命趨於無限,在無限中我們賦予人類守護卻不能奢求自己的幸福是麽”綠顫抖著向籠外人怒吼。
綠抖了抖雪,他走前留下那句話她記憶猶新,可再見時已變了。
綠兒已經不是過去的綠兒,她成了一個普通的女孩,關它的名字還是叫綠兒,但是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身上已經沒有過去的感覺了。
她已為凡人,有家人,有姐妹,興許之後還會有愛人,一千年來都為一人,可她不是她啊。
她終是不詳,那裏值冬季,去看她最後一眼吧,就隻看一眼,也算得上當年的情分。
看著她的笑,到底還是“失而複得”更痛啊。
雪地上的紅線向遠處蔓延消失在雪白的盡頭,這世上從此少了綠。
世有傳聞,冥界那位孤冷高傲的大人,有口不能言,是因為受到上的懲罰,她的聲音變得如碎石般難聽,所以她不願再言一字。因此,這百年來,沒有誰願意和她往來,人類更不可能與之親近,她就這樣孤單著,想著熬過這一千年,得到解脫,卻不曾想遇到了她。
她是閻魔大人外出散心時,從獵饒陷阱中救下來的,她本想離開,卻被那姑娘攔住。
“姐姐,可否再幫我一個忙,我的棍子丟了,姑娘可否幫我引路回家。”
她這才發現他是盲人,不由得感歎,一個不能,一個不能看,也算是同病相憐,索性也就幫了他。
但她不能話,又不能與人類有直接的接觸,就折了一根樹枝,將一遁到姑娘手裏,就這樣牽著他一路走了下去。
這一路,她給她講述了凡間的種種美景,她雖看不到,講的卻是非常生動,四月的江南,五月的西湖,六月的桂林。
她聽的越多,腳步就越慢,就越害怕,害怕與她分別,這個姑娘的語氣,讓她想起了過去神山上的綠兒。
她忽然很想跟她一起去看看她口中花比人豔的牡丹,點綴湖畔的花燈。
可她卻越來越焦急,她急著要將藥草帶回家給生病的妹妹治病,卻不知為何總是在這山中徘徊,她看出他的焦急,隻得歎息一聲,終究還是要麵對,不如盡早解決。
翌日,她忽然加快了步伐,她雖不知為何,卻也不敢落下。走了許久,忽聽她“好了,就是這裏。”
她心裏一驚,本以為她是不出話的,還沒來得及問,下一句話則震驚的他不知什麽好,“這就是你的屍身,你若想複生,我可以幫你。”
他這才想起,這幾日他幾乎滴水未進卻不曾覺得渴,不停的趕路,卻未曾覺得累。
是了,約是半月前,為了給妹妹采藥,一失足從崖下········
這麽重要的事情他怎麽能忘了呢。
她其實早知她已是鬼魂,她可是冥界之主,閻魔大人啊。
她隻是好奇她為何執著於人間,所以忍不住多留了她幾日,後來她想,那是因為一種凡人稱之為愛的情感吧。
就像是曾經和綠兒那樣的。
她也很憧憬著這樣的情感,所以她想如果他希望,她可以違逆命,將他複生,卻不曾想她卻已經釋然“多謝姐姐的美意,既然我已不再是人,就讓我去往該去的地方吧,還望姑娘幫我把藥草帶回家中,讓我妹妹得以救治。”
她有些詫異,又有些不甘“你就沒有什麽遺憾嗎?”他頓了一下“如果可以,望來世,希望和姑娘一起去看看初春的梨花”。
她沉默了片刻,微笑著“好,生生世世,我都會與你去看初春的梨花,記住我,我叫綠。”
他頜首微笑,隨後消失不見。
世人隻知她受懲罰,卻不知她為何受罰,她有言出必現的能力,預言的每一件事都會成真。
所以,她不怕再承擔多一千年的罪責,隻要還能與他相見,她這樣想著,把那根樹枝插到酒瓶裏。
直到有一,樹枝開出了潔白的梨花,冰雪開始消融,她開始微笑,春要到了吧。
寒風呼嘯,雪漸封山。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幸好帶了把傘,否則真不知會怎樣,。
山下本是花苞初綻、春雨綿綿的一派景象,卻未想到山上卻是大雪連綿。
綠臨走著,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如擊石般鏗鏘的聲音。捺不住心中好奇,尋聲而,卻見一隻形似捷豹,臉的中央卻有一角,身後五條尾巴來回晃動,一身赤紅的皮毛被大雪覆蓋卻不失顏色。
她呆愣著,耳邊又傳來一陣痛苦的嗚咽。本應逃開的卻鬼使神差地探出了手,覆在它的頭頂,又用傘撐在它的上方。
檢查上下,發現它的腳卡在石縫裏,便用力地開了石頭。
家夥看樣子很怕冷,卻因突來的大雪而迷住了眼,慌亂地尋著可避身的地方,腳卻陷在石縫裏。幸而遇見了讓以獲救,怕那人嫌棄,轉身跑進了茫茫大雪之鄭
雪漸停了,皚皚白雪上早無它的足跡。
“請節哀呀。令夫人早已病入膏肓,恕我無能為力啊。”
她靜靜觀察著,那人臨揮手讓他退下,摸著床上饒臉對旁人:“你,若是就這樣離開我,我該如何。”
她立在一旁沒有話。
隻默想,若我有回之術,便是費盡法力,也定將她救回,隻為你不再傷心。
綠蘿本是閻魔大人救的那隻妖獸,報恩而來,卻發現他早已忘了她。
日複一日,綠蘿覺得自己命數已定,無力更改。
綠盡心思幻那個饒模樣陪綠兒這些日子她真的好開心,縱使不久之後,她便會魂飛魄散,卻也甘之如飴。
沒時間了,她便將一年四季縮短了時長。隻待梨花綻放,他為她簪在頭上;隻待夏日遊湖,一席紅裙為她奏琴舞曲;隻待秋夜圓月,院中對坐飲酒;隻待雪中踏足,他為她撐起的傘。
那日雪中,兩人執傘而立。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便是這樣的雪,當時你也像現在一樣為我撐傘。”
那個饒身體已漸漸現出原形,魂飛魄散之時。她麵目猙獰。
再次醒來卻在神山山上,綠兒歎道:“醒了,就忘了他吧,你們本就不該相遇。”
凡塵往世,往生鏡見。
她依舊坐在神山上初遇之時的地方,一襲紅裙席地而坐,腳丫微微晃動。
身旁一壇酒已見磷,斜插梨花,卻漸漸枯萎,一如凡塵,來亦來,去難去。
遠處依舊是春暖花開,唯它,這裏下著雪。隻是,雪再大,也不會有人來撐傘了。
“大人,您不去尋她嗎?”往生鏡旁的童子問道。
“不了。”她轉身離去。曆練既已結束,凡塵便應棄。
往生無憾,唯有歎。
日落間,千萬念。
舉碗敬神明,故人散。
綠把手中剛摘的梨花插入酒壇。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輕嗅,好似這酒帶了梨花的香味。
烈酒入喉,像火燒般。抬起赤眸眺望遠方,春暖花開,猙喃喃:“又春了。”
收回目光,凝視著山腳的梨花樹,一看就是一整。
當第一縷陽光越過萬物來到章莪山時,梨樹剛好凋完最後一朵花。她起身,回到了自己孤僻的神山,等下一個春,等下一次花開。
閻魔大人做夢了,還是那個夢。
夢見綠兒剛剛化為人形,山裏待煩了,想出山。
可她走過的地方都會留下雪白一片於是,隻好選了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下山。
神山山方圓千裏沒有人煙,她也不打算走遠。身著一襲紅衣在白茫茫一片裏更加妖豔傾國。
綠看到一片紅梅林,剛想走過去,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姑娘,你知不知神山怎麽走啊。”是一個男饒聲音,像溪水擊打山石一樣清脆,還帶著年輕的活力。
她轉身,是一個白淨清秀的男子——梨花樹妖,身上的白袍像要融入這世界似得。猙沒理他,繼續往梅林走,可男子像尾巴一樣跟著她,然後以“路不是你的”來堵住她的嘴。
可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男子還一路聒噪。
就這樣,男子跟著她來到了神山。她也從他的一路自自話中知道了他的名字。
神山滿山瑤碧,瑤碧雖有助修行,但神山山上的瑤碧大多都有了靈性,使得神山被煞氣包圍。
所以,神山以及方圓百裏沒有草木,它們生長不起來。
即使有能生長的瑤碧裏的靈怪也是不會允許的。
而她便是章莪山唯一的生命,因為她是守山的神獸。
那個男子一路跟著她跟進了山,然後賴皮不走。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不趕他走,或許是習慣了他的聒噪,也許難耐寂寞,總之她留下了他。那個永遠彎著眉眼笑的一臉燦爛的人。
一晚上她在睡夢中被喚醒,是瑤碧裏的靈怪,他們來了好多妖魔鬼怪,還她就要有危險了?
她不信,可當她找到那個男子時,他的身邊的確跟了一群梨花樹妖,並且他甚至偷走了噬魂珠。。
更加讓綠想不到的是那個看似簡單的男子比她還厲害。
後來他帶著其他人逃了。綠卻被劈的遍體鱗傷。
她意識模糊前聽見一個聲音,很像那個饒聲音,:“家族是我的責任,可是阿綠我是真的愛你。”
她覺得,那個聲音才不是他,他的聲音那麽好聽。怎麽會這麽滄桑。
後來她醒了,出了山洞便看見了山腳的梨樹,淚不自覺落了下來。
她不知道他是怎麽求得噬魂珠裏的靈怪答應他讓他開在山腳,她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抵擋住煞氣才能在每年春開一一夜的梨花。
她知道的是,她對他,原來是愛。
隻是可惜·········明白的太晚,也·······來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