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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十)

  花瓣隨著分枝好似輕雲不小心越過窗戶渲染了壹抹淡雅。像是嬌羞的美人所露出的笑靨。眸子恰能從芳紅的背景中跳脫而出。看著樹葉和陽光從枝杈上簌簌飄落,總會想到些什麽。我注視著同時隨風飄揚花片、思緒也同時飛到了風所去之地。


  官生活讓我覺得自己便是籠中鳥。我羨踏落花而來快意恩仇的浪子。羨忠將赤血濺青霜刺破長空睥睨天下。閱三分社稷三國青史:周郎笑賞赤壁烽火,年少意氣自風發,驚鴻若。憑高望遠,撫今追昔。我不過想循著內心的光追逐效忠於國、助君點指江山。


  誌向在先並借助家族的強大被舉薦至中央。先帝於我族交好。尚是人心生有蠱惑。先帝存遺願、悄聲令我於駕崩之後輔佐首子坐擁皇位千鈞不動。聞言轉眸朝向陛下身旁的小孩子倒是怔楞須臾。垂眸緘默半晌微稍闔眸、鴉睫輕顫以淡淡淺笑掩去疑惑。良久方才擡眸輕言。盤旋了好久的言語依舊被自己咽回腹中簡化成了簡單幾字。


  此事尚傳入耳中、提筆著墨書奏書、於朝廷移步近前拱手跪伏。我曾經見過這個孩子。趕赴行在奏事、了我壯誌難酬自憐幽獨之心、願做股肱之臣。為其遺囑-願為陛下破陰謀暗鬥、旒冕永在沈檀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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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狡兔死,走狗烹。


  知曉這個消息是從那個蠢團子口中說出來的就覺得不可能。偏偏蘇家人也就真的覺得就是無意間說的,他也算是聰穎,得了家族的喜歡。


  這就算了,他也覺得。該說是蠢,還是蠢。誤打誤撞?這般拙劣的東西都看不出來。這小團子鐵定是被人指點了才說的出這話。不過倒是挺有意思的,還真想見識見識會是誰。


  伸手揪住了衣領,也沒顧得其他人還在,蹲下來溫柔的揉了揉他的頭,麵上還是笑著的,隻是笑的邪。這麽笑掛在一張這麽好看的麵上也是瀟灑的,添了幾分邪氣,卻也是更能讓姑娘看了醉。


  “那句話是誰教給你說的?”


  眼一直盯著他,將他慌張的神色也一並收下,見他不答,或許是還在想著什麽措辭掩蓋或許是想哪句話不對的。索性也就再出聲道。


  “狡兔死,走狗烹。”


  不過是個小子,也沒想到如此之頑固,興許這後頭有人交代他不讓他告訴任何人那人的身份。隻是這話既然說給了蘇家,那定然曉得蘇家跟什麽人的的關係,說給了蘇家,未必就不是說給謝家的。就算是為了此,也得打探一二。不想欠了謝家的人情,該給的得還,該舍的,也得舍,要是對蘇家打什麽主意,也還是太早。斷不可行,亂了計劃就不好了。她也就是一個小孩子,威逼利誘幾下就能說了,他也不曉得對方叫什麽,隻說是個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嗤。那日去也沒見到有什麽特別的。這糯米團子的眼光實屬得再養養。


  想起那日就覺得不自在,那群女人跟蒼蠅似的。要是圍在季羽書身邊,不知道有沒有他喜歡那個芍藥姑娘圍在身邊高興。那種地方,去一次就夠了,沒曾想還得再去第二次。


  她走在前頭,自己則跟著,上前去時,自己則故意放慢腳步有意打量麵前那名女子。那日似乎也就是這個女子投來了意味不明的眼光,那絕不是跟旁的姑娘的愛慕一般,那是種可憐的眼神。可憐?嗬。


  走上前去,紫袍衣角的金紋在陽光下也不哪麽顯眼。少年唇角上揚,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裏頭不是嫌棄,不是可笑,似笑非笑的模樣,瞧著卻邪氣的很。


  “原來是你。”


  “喂,叫小爺來做什麽?”


  說話那人坐在屋頂上,頭上紮著馬尾,一襲黑衣,身體微側,一條腿隨意曲起,一手拿劍,一手拿酒,身上透露出不符合性別的放蕩不羈與逍遙自在。


  “這女子是誰,還自稱小爺,也太囂張了吧。”“誒,我感覺她有點眼熟……”“啊!這不是顧逍遙嗎?”“顧逍遙?她怎麽可能在這兒?”“可這真的是顧……”


  那人在屋頂邊喝著酒邊饒有興致地聽著下麵眾人的話,好似說的並不是自己一般。


  “行了行了,別說了,小爺我不是顧逍遙還有誰是?”


  “是啊,您若不是顧逍遙,又有誰是。”


  說話那人一襲青衫,容貌也稱得上儀表堂堂,一雙丹鳳眼,讓人移不開視線。


  女子微微歪頭“你叫小爺我來的?”


  “正是。”


  “哦,叫小爺來做什麽。”


  “想讓您幫本王一個忙。”


  “幫你?你不會要拿你這個“攝政王”的身份來壓我吧?”


  “當然不會,本王自然是知道您連皇上都不懼又怎會怕本王呢,本王也是知道您這顧逍遙的規矩,本王跟你打。”


  “小爺要是現在就走,你覺得你身邊這幾個能攔住小爺我嗎?”


  “自是不能,不過,這是您自己的規矩,您不會自己破了吧”


  “自然。來,速戰速決。”


  說完便上,女子沒有拔劍,她的速度很快,一眨眼便到了男子麵前,憑著自己的功夫不一會兒便把對麵那人打到毫無還手之力,不過不嚴重,外傷沒有多少,應該是有一點內傷,可見她是手下留情了。


  打完便退。


  “這架我也打了,小爺可以走了吧。”


  也不等對方說便仗著自己輕功好走了,好不瀟灑。


  女子走了之後,原本受了傷的攝政王像變了個人,好似什麽傷也沒有,離得近的話便能聽到他說


  “嗬,這個顧逍遙有意思。”


  另一邊


  女子坐在樹上,閉著眼睛喝著酒,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半晌,她笑了

  “有意思”


  三月春暖,人間又逢驚蟄,正是花開好時節。


  “真真,遊湖在西湖,賞花去洛陽。說吧,想去哪兒?”


  “自有你那十裏桃林,別處我都不覺得美了。反倒想嚐一嚐這凡間美味”


  “這……塞外酒香野味倒是不錯”


  眉梢微挑,目光隻在雲梯之間隨意一掃,便淺勾了唇角伸手一握,攜了身邊青衣少年疼身而下,風動衣袂交錯飛揚,掠下雲霄落入凡塵。


  “這般風沙彌漫,荒無人煙,會有何美味佳肴?”


  “有。別急,越過前麵那座黃沙坡便會有了”


  “哦?會有些什麽?”


  “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抬眼驕陽四射,沉沙如浪起伏掀起衣發翻卷。側目同人相視頷首,再不言負手並肩舉步向前行去。


  法術在此刻,閑暇遊曆時,便隻是個破壞氣氛的。他懂這份心思,亦如自己懂他一般。相伴之路漫長,有彼此在身旁,哪怕再多艱難險阻,都不過是共賞過的沿途風景,個中趣味,隻有彼此才能體會。


  誰說做神仙就一定好。在這之前,需要經曆多少天劫方能修得正果脫塵飛升。


  春風十裏,人間已是嫩綠新枝,細雨迷朦。是算一算,現正是人間驚蟄花朝節。白衣傲立月下屋脊,衣袂飄飄凝眸而望遠。望定一戶人家。深夜裏仍在掌著燈。


  “你說過,我可隻給你最多一萬年的時間就得給我回來,否則我就把你的桃花醉喝個精光一點也不留給你”


  一萬年前的今日,這句話就出自自己的口中。四海八荒皆知逍遙上神折顏最逍遙,又誰知他也有一天要下凡來度這該死的天劫?


  夜風吹拂白衣輕飄在空中,眸底突然映出一人身影自屋內步出。


  “折顏!”


  驚喜,激動。卻是低呼出聲。心頭又一失落。他此刻又怎會記得自己是誰,他此刻還在度那該死的天劫在夢裏沉睡。他……


  “真真?”


  思緒紛亂,眉心已蹙成川。從未與他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這樣的一萬年何時終了?想過很多種重逢的可能,卻未想到這一刻竟會來的如此突然。


  “折……折顏??”


  驚喜。竟開始質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問題?這一聲真真,莫非是幻覺?雙目睜圓,將他看了個清清楚楚。


  “我回來了,真真。”


  “折顏?!你……回來了?”


  他再點頭,笑容依舊。這一切不是幻覺,他回來了。毫發無傷的回來了。看著他笑了,唇角再笑,心裏也在笑。


  “好你個老鳳凰,算你沒有食言。下回也要這麽守信,否則……”


  話說一半突然一頓。什麽下次?不想再有下次!


  “呸呸呸。好了好了,我們趕緊回桃林去,酒都快不夠喝了,你得再釀一些才是”


  因疾病纏身,全軍皆停駐在巴丘不得向前,早早籌算妥當的計劃被打亂,難免心生煩躁,一來二去這病就越發難好,不覺竟已臥床多日。正時乃驚蟄,大地回暖,昔日凜凜寒風如今添了柔和的暖意,輕輕拂過皮膚,便好似驅散心底陰霾,又暫時挾走了疾病,使整個人都舒爽精神起來。


  下床、梳洗、穿衣一氣嗬成,端坐於案前將堆積成小山的竹簡挨個展開,一一詳讀。眼前還浮現著那人略帶窘迫的臉“至尊那邊又一連來了數封書信,您若再不回,恐怕他要親自坐船過來了”。


  書信雖多,內容卻是相差無幾,無非是軍情如何?前線如何?公瑾身體如何。前幾封還是字跡工整,端正秀麗,後幾封已是龍飛鳳舞,似乎每一筆每一畫都展示著那執筆之人急切的關懷。無奈搖了搖頭,心底卻升起幾分暖意,正欲提筆回信,忽見竹簡右下方有一團不起眼的墨跡,細細看去,竟是畫了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老虎。


  ……思緒飄忽,似乎又回到十幾年前的舒城,依舊是一個暖風攜卷桃花的春,道南大宅子裏坐著一個小小的少年,正聚精會神的埋在自己的紙筆中,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是說不出的好看。放輕腳步悄悄踱步過去,他抬起頭看向自己的雙眸亮了亮,將整張畫平鋪在桌上。


  “畫的好不好看?”


  他畫的是一隻老虎。那時的自己亦是少年心性,仗著四下無人,全然拋開什麽禮數,一本正經的逗弄著神色甚是認真的小少年


  “嗯,這貓兒畫的極好”


  事件以他撅起小嘴憤憤的朝自己喊了一句“就會欺負人”結束。思及此處不禁失笑,十幾年過去了,還是這樣小孩子心性,況且我與他到底誰才是會欺負人的那個?連連搖頭,提筆在竹簡上留下幾行字


  “身體無礙,至尊不必掛。”


  臨了頓了頓,又在右下角留了密密麻麻,極小的一行字

  “這貓兒畫的極好”


  遇上他的那天正好是萬物複蘇的日子

  淡淡的鬱金香隨著細微的腳步邁進了自己所在的涼亭,偏過頭向來人頷首便繼續手上的行動,手指伸進茶葉堆裏,挑挑揀揀的選出茶葉裏更好的那些以便招待貴客。紙扇撐開的聲音沒有逃過自己耳朵,扇麵扇動帶起的微風撩過心底,難免有些失笑


  “可是等不及了?在下手中就這一點了”


  “我隻是好奇原公子泡的茶是何種滋味”


  聞得一聲輕笑,扇子哢噠一聲合上,低沉優雅的聲線鑽進耳裏,鼻尖環繞著比之前更濃一點的鬱金香味似是說明著主人很高興的標識。學著人撓了撓鼻子,隨後行雲流水的泡出一壺茶

  “請。”


  心底隱晦的情感隨著手中動作一起交於了那人,無論如何那破土而出的嫩芽,再也無法掐斷

  勃鳩怒鳴,綠爐香炊汀籮鵠。任天色漸靛藍,丹青纂馥煙雨,畫鵑蕩漾清瀾,行舟攬月,逐江淺渡湖灣。眼底便盡是白霧,茫茫渺渺,未見岸。


  躬身以掌背掀簾而踱,且負手踏板,兀自玉立於船頭,斂眸窺之。


  指尖所攥的請柬,濃似鏤花,醒目的磚紅直逼瞳底,霎時,令滿眼都充斥著滾燙。


  ‘驚蟄巳時,與君同至百步亭決戰,此戰,實屬攸關生死,切記,切記。’


  不知道是誰要跟他打,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選在驚蟄。


  怔愣一瞬,不由勾指撫鼻,隨即眺望而向遠處的碧水,默默出神。


  一個如此美好的日子,卻總是有人,想要打打殺殺。思及此處,幾番笑歎之間,便挑指撕毀了信夾,揚臂拋擲火堆內。


  他當然要去,不僅去,還要,一個人去。


  也許他會死。


  但,誰都會死。


  就算是他,也不能例外。


  於船艙臥室裏倚欄聽風,不禁拂袖納棋入掌,搓磨半響,方才斜鬢覓之窗外,凝息聞浪。


  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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