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用再看
哦,總算看清楚了,是一扇不繡鋼做的大鐵門。
不,應該叫大鋼門。
鋼門在明亮的陽光裏,反射著刺耳的炫光,像在炫耀鋼質的優良。鋼門之上鑲著一溜大鋼環,焊著“某某鋼鐵設計院”七個仿宋體大字。
左側,一片並不秘匝的樹林裏,矗立著一幢三層瓦灰色樓房。
這便是馳名市內外的某某特殊鋼廠設計院大樓了。
鐵門後,一條大路直通大樓,向右一條小路彎曲而下,避光而幽暗,路麵陣舊,散落著樹葉雜草,真有一點“曲徑通幽”之感。
“冷剛,你怎麽在這兒?”
冷剛嚇一跳,居然是欣然。
老婆拎著布提包,奇怪的看著他:“下班啦?才五點鍾。”“過來辦點事兒。”冷剛隻好打哈哈:“才到。哎欣然,你怎麽會在這兒?今天不備課?”
蓮花校的小教組長,不屑回答的搖搖頭。
“辦點事兒,你能辦什麽事兒?我聽說你和水剛裹得緊,天天晚上十點多鍾才到家,都幹什麽去了?”
“哪裏喲?有時碰到一起聊聊。”冷剛支支吾吾的,想不到老婆天天晚上忙得一塌糊塗,居然連這事兒都知道,誰給她講的?
對於這段時間的樂隊伴奏,冷剛一直瞞著欣然。
這固然是因為老婆不喜他在外拋頭露麵,更因為對於鄰居水剛,欣然一直評價不高。
“一個自甘墜落的人,就是社會的渣滓。水剛不可謂不聰明,而是聰明才智用錯了地方。”,有好幾次小倆口聊天時,欣然直抒己見。
“放著大學不讀,寧願跑單幹,這是一種不求上進的平民情結和惰性,害已又害後代。”
當然,要講對水剛的認同,冷剛也並非沒有意見。
可是,他覺得老婆對水剛有點太求全責備了,老是站在自己一個教師的位子上,觀察和評價任何人;再說,水剛就一個鄰居罷了,說那麽深刻有什麽必要?
而且,人家有老婆擔心著呢,關你什麽事兒啊?
所以,在欣然麵前,冷剛很少提過水剛,更莫說什麽救場伴奏了。
還有一則,因為每月工資除了必要的零花錢外,其餘的全部繳給了老婆,冷剛時時感到囊中羞澀,實在是有些不方便。
因此,這段時間的外快收入,就全部存了私房錢。
算算也三十幾塊錢了。
冷剛竊喜之下,盤算著再積蓄點,爭取買輛自行車,平時騎著上下班,鍛煉身體;老婆這段時間忙完了,星期天就載著她到處玩玩兒,嗬嗬,重溫戀愛時的浪漫呢。
這,自然最好也暫時不要讓老婆知道。
可是,誰知道欣然竟然直接追究起這事兒來了?
“我們這段時間真是忙,沒顧上管你,你自己自覺點。”小教組長嚴肅的看著他:“當然,水剛畢竟是鄰居,不能裹得緊也不能離得鬆,免得影響了鄰裏關係。
特別這幾天,我們正在全力衝刺,你不要節外生枝。下了班就回家,自己看書寫字玩兒,聽到沒有?”“要得!”冷剛有些悻悻然。
自二人認識到結合直至現在,欣然一直就把自己視為不懂事的孩子。
他媽的,我真變成了不懂事的孩子倒好,問題是,我不是啊!“
還有這兒。”老婆指指那條“曲徑通幽”:“我可知道是個地下舞場,一些無聊空虛的的男男女女,聚集到這兒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你剛才賊眉鼠眼的往裏打量著什麽?”
“沒啊!唉我說欣然,我連看都不能看看,誰定的規矩,也太霸道了吧?”
冷剛到底忍不住了,也有些駭然。
隻道是此事進行得機機警警。
水剛也再三鼓勵打氣,打包票說這裏沒事兒。
鎮上的大老劉鎮長小阿劉鎮辦主任,以及派出所劉所長等都知道,不鼓勵也不反對,算是默認,你冷剛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以自己27歲的人生和經驗,對水剛的自圓其說,冷剛不可能想得更多。
可有一點是明白的,當局對這種舞會並不同意。
即然不同意,就有風險,這也是冷剛最擔心的。現在,即然連忙得不顧東西的欣然都知道了,還有誰不清楚呢?
不行,得問問小號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我定的,怎麽,霸道就霸道,你還有意見?”
欣然生氣的回答,看看泠剛不開腔了,才滿意的微微一笑:“晚上我在學校吃,你自己回家下麵條。哦,今天可以不下麵條。中午食堂供應燒白,我知道你愛吃,端了二份,在鍋裏冰著,蒸點飯就可以了。”
“嗯!”
冷剛多少感到了點老婆的溫暖。
自己特愛燒白,對那種水鹽菜伴醬油再灑點蔥花的燒白,簡直愛到饑不擇食;曾創造過參加朋友的婚禮,將鄰桌的燒白一掃而光的世界紀錄。
可最後的代價是:由老婆和朋友小倆口陪著,在醫院輸了三天的液……
“唉你也別太忙累,再說,你不累,人家也不累?”
“人家,誰是人家?你是說任悅和資琴?”老婆警惕的看看他,想想,說:“人家覺悟高,不像你,貪生怕死的。還有,你這麽關心人家是何居心,想幹什麽?”
冷剛猶如當頭挨了一悶棒。
以手拍額,原地轉幾轉,哭笑不得。
“還有,你公司那個張書記托你進人,怎麽不給我講?浦校長剛才給我講時,我還不知道呢。”“你天天晚上回來倒頭就睡,我怎麽給你講?”
冷剛沒想到,這事兒老婆這麽快就知道了?
不過也好,省得她以後知道大發雷霆。
欣然打過招呼,作為家屬,冷剛不能背著自已,給學校提任何要求。一來會讓老婆搭上背後唆使之嫌,二來呢,對於一個校外人,學校也不會答應,免得自討沒趣。
“再說,這事兒你辦得了嗎?”
冷剛毫不客氣的反問,
“誰讓你是老師呢?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書記找到我,我總不能一推了之吧?”“是嗬,關係到你的未來和仕途嘛。”
欣然冷笑道:“我看你啊,和任悅那個吳剛一樣,一門腦子就想往上爬。哎,平平常常,踏踏實實不好嗎,做個遵紀守法的普通人不好嗎?平安是福啊!”
冷剛擰起眉頭,望著設計院大樓,氣不打一處來。
真是奇怪,也不知任悅資琴和別的老師是不是這樣?
對於自己渴望向上空間,尋求進一步的發展,欣然竟然從來就不讚成。這與書上和傳說太南轅北轍啦。
紅袖添香,秉燈夜讀,頭懸梁,椎刺骨,一朝金榜題名,夫貴妻榮!
誰家老婆不巴望著自己的夫婿,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唯有這欣然,卻希望我平庸無名,老死矛屋,真是氣死我啦。因為是暫時停止活動,第二天上午,冷剛準時到了公司。
進大門時,他碰到了克服。
看樣子,農村小夥想和以前一樣,先伸手在他肩膀拍拍,然後再摟著說話。
可是,克服卻馬上忍住,恭恭敬敬的招呼道:“你好,冷股長。”“冷股長?克服,幾天不見你又搞什麽鬼名堂?”
冷剛奇怪的看看他。
“冷股長,還熱股長喲。誰教你的亂喊的,開什麽玩笑哦?”
“我自己想的,宣教股除了謝股長就是你,你不就是未來的冷股長喲?這怎麽是亂喊?”,冷剛一掌拍向他:“還沒亂喊?這不是故意讓我難堪和下不了台?才幾天就成了股長,唉唉克服,要是過了一年半載,豈不又變成了書記,你張著嘴巴封官啊?”
克服沒回答。
也沒像以前一樣,反過來親親熱熱的揪住冷剛。
而是嚅嚅地蠕動著嘴巴:“……”“你說什麽?唉,克服克服,怎麽變成了這樣?”冷剛氣頹的揮揮手:“行了行了,真是的,才幾天啊?”
“是啊才幾天啊!”
有人接嘴,冷剛扭頭,是茹鵑。
“才幾天你就認不到我們了,冷大俠,又是借調,又是上報,又是占牆頭的,莫說克服見了你誠惶誠恐。我現在見了你,也禁不住膝蓋骨發軟,直想跪下嬌滴滴的喊一聲:臣妾拜見大人!”
冷剛笑了。
“茹鵑,真有表演天才,莫開玩笑了。不過是一樓坐到了二樓,都是跑腿的兵,不要拿我開心啦。哎,這幾天過得好嗎?”
“好哇!沒事收收數據,跑跑基層,然後就聊天吹牛;哪像你坐在二樓,眺望世紀風雲,考慮中國何去何從的國家大事兒。”
茹鵑依然像往常一樣,穿著她自己最喜歡的碎花布裙,紮著齊耳短辨,整個人兒純淨且清新。
“和誰聊嗬?”
冷剛有些嫉意了:“聊些什麽?”
“看看,剛才還不承認,現在馬上就進入了角色。”茹鵑纖指點點,似小鳥劃過:“冷股長,待會兒,我寫篇思想匯報給你老,行了吧?”
“唉唉,說些什麽啊?”
冷剛有些傷感的瞅瞅她。
想想,又問:“你剛才說的上報和占牆頭,又是怎麽回事兒啊?”,茹鵑卻一拉克服:“走,要遲到啦。”,二人加快了腳步,拐進了回收辦。
瞧著二人的身影,冷剛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眼前就是上二樓的三合土梯。
冷剛腳還沒踏上去,眼睛卻一下凝固了:左側的牆服欄上,一幅人像占了三分之一,正莊重的瞧著自已。冷剛捂捂眼睛:難怪茹鵑說“占牆頭”,這幅自已的鉛繪放大人像,是誰搞的?
看得出鉛繪的水平不錯。
筆觸細膩,構思精巧。
自已抿著嘴唇,眼睛清亮有神,凝視著某個遠方,不但神似,而且形似,透露出一股決然而聰智。哦,下麵還有字呢。湊近看看,是事跡介紹。
“……冷剛同誌的大無畏精神,代表了公司年輕一代努力奮鬥的方向。我們相信,秉承這種精神工作和學習,任何困難都可以克服,任何艱險都可以跨越,任何,”
冷剛轉過臉,不用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