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劈頭蓋臉
冷剛轉過臉,不用再看了。
這種語法和排比句,是謝股長的專長。
謝股長倒是一再提過,公司要表揚介紹自己。冷剛還當他是習慣成自然說著玩玩兒呢。一個人影擦肩而過,冷剛眼睛一亮,緊走二步跟上:“張書記。”
“嗯,小冷,有事嗎?”
轉業營長大步流星,沒有絲毫停下或放慢的意思。
“張書記,那事兒,”冷剛嘎然而止,眼角的餘光瞟到人事股長正走到身後,可以聽見她有些喘息的微聲。
冷剛站住,扭身,熱情招呼:“你早,趙股長!”
“早!冷剛,不是借調嗎,怎麽又回來啦?”
“暫時停止活動呢。”“哦,是這樣,好好,好的。”,冷剛回頭看,張書記正走進黨總支。進去時,張書記朝這邊看看,身子一扭,消失了。
冷剛進了宣教股。
正在讀報的謝股長聽得他腳步聲,抬起頭來:“我就知道是你,怎麽?”
“暫停活動,等通知。”“是這樣,哎看到牆報了嗎?”,冷剛不悅的垂垂眼皮兒:“太誇張了,這樣不好,還是取下吧。”
“不能取!那不是你,是一種精神。”
謝股長放下報紙,支起一隻胳膊肘兒,扭身微笑著。
“一種我們公司缺乏的精神。當一個人升華為一種價值觀時,他就不屬於自已了。”
“謝股長,你是好意,可我覺得這樣做太張揚,不好,還是取下吧。”
冷剛盡管心裏很不高興,可麵對頂頭上司的貌似道理,一時真不好說什麽,隻是要求道:“已經占了一天了,夠了。再說,我哪是什麽大無畏,當時純粹是急切下的偶然罷了。”
謝股長笑笑,抖抖報紙。
“你看,報上也登了。化腐朽為神奇,聚點滴為精神,這就是新聞媒體的力量。”
鈴!
“你好,宣教股。哦,你好,張書記,找冷剛。好的,他馬上過來。”放下話筒,謝股長朝黨總支室方向,呶呶嘴:“先去吧,張書記找你呢。”
話說水剛蹲了小半天郵政所的代寫,賺了幾塊錢,見了些世麵,很快樂。
錢不多可也不算少,而對於一個跑單幹的來說,隻要每天能賺錢,就不錯了。
收了桌後,水剛惦念著晚上的伴奏,而魏組長也惦念著晚上的舞會,二人不約而同的就此邊聊邊走出了郵政所。
對於魏組長的提議,水剛有些驚奇,怎麽竟然和王貞說到了同一個點子上?
可他不知道,魏組長更不清楚,昨晚上水剛到僑中教晏老師們跳舞時,一向表麵和睦相處的樂隊,竟然打將了起來。
六時半,樂隊成員習慣成自然的準時到了地下防空洞。
在一片鬧哄哄的聊天調音雜嘈聲中,姍姍站起來拍拍手。
“好了好了,大家注意了,我們先來段‘洗衣歌’合合。”,聲音靜了下來,大家都看著她。以前,說這話的是水剛,也是大家公認的領隊和召集人。
近三十餘人的樂隊,是水剛一個個找來的,大家也隻認他。
現在,這麽一個黃毛丫頭卻冒出來吼吼叫的,眾人都有些出乎意外。
這裏,順便提一句鄰裏街坊樂隊的組成。民間樂隊的成員,基本上都是平時多少相互認識的誌同道合者。
先是幾個樂器愛好者湊在一塊練練,奏奏。
慢慢地發展到鄰裏街坊有什麽紅白喜事兒,一塊兒去幫忙鼓搗,湊湊熱鬧,純粹是好玩兒。
後來發展到蹭杯水喝,混口飯吃,最後,順理成章變為了收錢吹樂。因此,維持這類民間樂隊最重要的,就是哥兒們和召集人之間的感情。
水剛在,自不細說。
水剛不在,小黃毛丫頭出麵,眾人多少有些不以為然,或叫不買帳和不服氣。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樂隊的這幫兄弟姐妹們,平時間就存在嫌東喜西。搞西洋樂器的,就常嘲諷搞民樂的“吱吱呀呀,也想登大雅之堂?”
而搞民樂的,也常不客氣的反唇相譏。
“假洋鬼子,冒充斯文!”
水剛是當之無愧的召集人和發起者,且一手西洋小號,吹得高吭明亮,宛轉入雲,在眾人眼裏的領袖氣質,栩栩如生,活龍活現,不提。
姍姍呢,二者都不占。
所以,她代水剛說完後,眾人鴉雀無聲,隻把眼來瞅著她。
姍姍便朝馬揚琴使使眼色,馬揚琴會意,一抖手腕,細長的竹槌便玉盤落珠般,在琴弦上敲擊出了明快歡暢的前奏。
前奏即起,樂隊也就習慣性的緊緊跟上。
還好,一闕合演下來,和平時沒大出入,有驚無險。
緊接著,二個半小時的伴奏,可就不一樣了。水剛不在場,眾人心裏自然先就鬆了弦,有些心不在焉;還有,幕間休息和開場,由姍姍在指揮喝叫,讓有些人心頭不爽。
可最讓大家不了然的是,各樂曲之間的轉讓承接。
以前,每行至此,水剛小號就會獨領風騷。
水剛吹出一個高吭的升4,大家心領神會,縱馬跟上。可現在,瞧吧,姍姍的二胡卻發出了殺雞一樣的驚叫,讓所有使用西樂的兄弟姐妹,聽著刺耳,氣不打一處來。
大家雖然還是跟上,可那氣勢那旋律和那節拍,卻分明少了平時間的和睦與優美。
一下成了不協調丟三落四的大器奏。
舞客們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舞場內陸續出現了不滿的噓聲。須知,舞客們並不全都是為了跳舞而跳舞的老手。
有才學會走走步子的生人。
有一點不會純粹在裏感受氣氛的的門外漢。
更有吾汝之意不在酒的醉翁,樂隊這一出錯,就造成了舞客們的混亂,讓許多真正是為了跳舞過癮的舞客,憤懣不已,罷跳抗議。
更兼有一位剛學會走步的兄弟,越是全神貫注的跟著節奏,卻越踩不住舞步。
最後,竟狠狠一腳踩到臨時邀請的女伴腳背上。
女伴慘叫一聲:“哎喲,流氓!”一揮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抽過去……這就是讓魏組長憤憤然,進而提醒水剛的主要原因。
可魏組長不知道,舞會勉強結束後,更大的精彩接踵而來。
舞客退場,眾人收好各自的家夥,就等著分錢。
按照水剛的叮囑,二個收票的小夥拎來了當晚的門票款,當眾一放。姍姍和馬揚琴便上去,一一理好分開計數。
還不錯,一共是二百一十元零五毛。
除掉雷打不動的租賃費50元,當晚的27人(當然還加上了不在場的水剛),人均5.94。
勞有所獲,應當說是皆大歡喜,值得大家高興。並且這一段時間來,每天的收入基本上都固定在5——7元,是個穩定找錢的好兆頭。
然而,就在兄弟姐妹們往自已兜裏揣錢時,有人卻陰陽怪氣的叫了。
“姍二胡,還該給我2毛2才對。”
姍姍一楞,忙和馬揚琴再算算,沒錯啊!姍姍問對方:“柳一弦,沒算錯嗬,2毛2從何差起?”,對方不冷不熱,一麵裝琴一麵反問:“總金不是二百一十元零五毛?扣掉租賃費,剩下的26人均分,該是多少?”
姍姍馬上明白了,對方是指水剛不在場,不能算一份。
水剛的5.94分給26個人,不剛好人均2毛2嗎?
“這樣不好吧?水剛確是有要緊事兒,臨時占用一天;再說,他是領隊啊。”“我還是柳一弦呢,真理麵前人人平等,不來,就不能占用大家的份額。”
無需多言,一問一答之間,姍姍和柳一弦就分出了高低。
有人憤慨的叫了起來:“這不是剝削嗎?不勞動者不得食,資本主義複僻了!管他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更有人渾水摸魚,危言聳動:“這是我們發現了的,還有多少沒發現的瞞著大家?水剛憑什麽這樣霸道,不就是一個跑單幹的?”
柳一弦,其父是中央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
柳一弦自幼深得其父真傳,卻和水剛一樣。
他拒絕了父親要其考專業樂隊,讓家族樂手薪火相傳的強烈要求,寧願在造紙廠當一個小工人而拎著琴箱到處流浪伴奏。
究其原因,說是他愛上造紙廠黨委書記的獨生女兒。
漂亮女友提出:愛我,就不淮考專業,因為專業的樂手,大多浪漫濫情。
柳一弦也確非浪得虛名,一手小提琴,拉得如泣如訴,宛轉優美;更兼其樂感奇準,隻要他一拉弦調音,幾乎所有的樂手都會豎起耳朵。
所以,得了個“柳一弦”外號。
因為瑣事,柳一弦早就對水剛不滿,於是才有了現在的趁機發難。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發難,就有人響應。畢竟是赫赫有名的中央樂團首席小提琴手之子,柳一弦早看出水剛天然的敗筆。
這種自由組合唯錢是瞻的樂隊,保持不了多久就成散沙,是必然的。
可是,要重新造一個樂隊也不是件容易事兒。樂手相互間的了解,磨合和樂感節拍,不經過很長時間的揉搓,是不行的。
而現在這幫子人,已經磨合得相當不錯。
他們缺乏的,隻是管理和統籌。
所以,如果把水剛擠走,以自已的名望和水平加上對樂隊的管理理解,啊哈,領隊就是我柳一弦了。
我要成了領了,大多江湖英雄肯定會聯袂投奔而來。
比如那個“南霸天”手下的韓大提琴,又比如道上有名的崔長笛,梁薩克斯和徐沙球……
“還說不差?”柳一弦冷冷的伸出右手:“姍二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喲,再給我2毛2分。”,撲!一塊石頭砸在他後背心。
柳一弦痛得哎呀一聲,急切回頭。
“誰扔的?站出來。有本事咱倆單挑,暗箭傷人算什麽本事兒?”
沒人理睬,大家忙著裝樂器,數錢和揣腰包,然後拎盒走人。柳一弦慷惱羞成怒,揪住一個他認為是偷襲者的樂手,劈頭蓋臉就是一拳。
“我讓你再砸,膽小鬼,敢作不敢當。”
樂手也不是好惹的,手中的琴盒一揚,也劈頭蓋臉的砸過去,雙方打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