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直接衝突
當然,局裏也並非事先沒有估計到,外麵的群眾會進來揩油。
所以,才有由大院搬至小院的重複搭建。然而,現在看來情況格外嚴重。如果不立即加以製止,恐怕會造成真正需要的大院家屬沒買成或買得少,意見紛紛,牢騷滿腹,出力不討好的後果。
麵對如此緊急情況,凡科的不成熟和短視就顯示出來了。
大家的眼光都集中他身上。
他卻捂著自個兒下巴,咕嘟咕嚕的轉圈子:“停銷?要不馬上撤攤?太不自覺啦,為好不得好。要不馬上發票,驗明正身?”
吳剛瞅見大夥的臉上,都露出了輕蔑和幸災樂禍。
便向阿兵和張羅看去。
阿兵安靜的坐著,仿佛與已無關;張羅呢,抱著自己的胳膊肘兒,也靜靜的坐在一旁,隻是腳尖在輕輕抖動。
“阿兵!”
吳剛叫他:“阿兵副科長!”
張羅給的霍香正氣水真靈,他現在感到好多了:“阿兵!”,阿兵朝他看看,終於開了口:“我看這樣啦,這樣啦,繼續擺攤啦,賣完就撤啦。”
凡科見阿兵副科出麵,仿佛鬆了一大口氣,停止了轉圈子。
“那,區財政那兒如何匯報?我負不起這個責任。”
阿兵站了起來:“我負啦,我負啦,你們”他朝向跑來匯報的幾個人指指:“繼續擺攤啦,賣完就撤啦。”,對方如獲至寶,連連點頭。
然後進一步逼問:“阿兵副科,這可是你親口下令的?”
阿兵上前一步,擰起了眉頭。
“怎麽啦,我沒說清楚啦?馬上回去啦,繼續擺攤啦,賣完就撤啦。”,匯報的人們轉身就跑,大家也鬆了口氣。
凡科突然像想起了什麽,朝吳剛看了又看。
吳剛站起來,也實在感到肚子餓得發慌。
就越過眾人去抓了幾個糕點和一瓶“山泉”。幾個糕點和一瓶水落肚,勁也有了氣也順了,吳剛就往回走,擦過凡科時,有意停停:“凡科,小院裏好熱鬧。”
“是啊,家屬們高興呢。可沒有家屬的呢?”
吳剛明白了,搭訕幾句後就溜到了辦公室外。
他根據自己揣測的習慣,找到幾家單位,一一作了安排,又溜了回來。事前,局裏嚴格規定:局業務科全體人員,不得利用職務和工作之便,要求下屬單位為自己預留任何參攤物品。違者,給予通告批評和經濟重罰。
可饒是如此,兄弟姐妹們仍不斷偷偷以各種借口溜出去,再悄悄兒溜回來。
所以,吳剛的溜出溜進,誰也沒大驚小怪而視若無睹。
不過,畢竟有嚴格規定,加上科長副科長都在,也不敢過份囂張和耽誤。臨時辦公室裏,依然整整齊齊地坐著業務科的兄弟姐妹們。
稍會兒,張羅又站了起來。
“阿兵副科,藥和清涼油快完啦,我得再去買點。”
“快完啦?我看你出來時啦,不是帶了很多的啦?”“是多,可給下麵的單位一分一拿,就沒多少了。瞧這天熱的,一時半刻還完不了呢。”
“去啦去啦,快去快回啦。”
阿兵不耐煩的揮揮手。
“快去啦,快去快回啦。”“好的!”張羅響亮的答應一聲,飛快跑出。吳剛閉閉眼睛,在心裏笑笑,對阿兵和張羅的聯手演戲,他嗤之以鼻。
秋海棠也站了起來。
“凡科,我看看車去,有幾顆螺絲鬆了,剛才沒擰緊,總覺得不安心。”
“坐下!”沒想到凡科一聲大喝:“一會兒擰螺帽,一會兒加油,一會兒灌水,你說你一上午跑了多少趟?不像話麽,我再答應,你不暗地笑我是蠢蛋了?”
被小科長當眾大喝,司機的臉繃不住了:“真是擰螺帽嘛,我真得去看看。”
“坐下!你要敢跨出辦公室一步,你以後就不要開車了。”
看來,凡科也實在是給兄弟姐妹們的車輪戰法氣壞了,但礙於法不製眾和眾怒難犯,一直強忍著。也活該吊兒郎當慣了的司機,一不小心撞在了槍口上。
滿腔怒火的凡科,就拿他開刀。
“跑外勤去吧,反正你是猴子屁股坐不住,喜歡跑。”
這一抬果然靈,秋海棠立刻乖乖兒的坐了下來。開玩笑,區局司機可是一品官兒,走到哪,威風到那,享受著與局領導一樣,眾星捧月,吹捧巴結的局級待遇。
就這樣輕易給這小子撤了?
休想!
可問題是:司機的編製在局業務科,這半吊子小科長,又是王局長的貼心豆瓣。他要真認了真,是完全可以辦到的,而且自己還打不出半點噴嚏。
阿兵也說話了。
“秋海棠啦,我記了的啦,你一上午溜出了7趟啦,聽到沒有啦?七趟啦,好好坐著休息啦。”,嘩!大家都笑起來,七嘴八舌的損著他。
“7趟?我明明記著是14趟。阿兵副科包庇秋海棠喲。不行,我有意見。”
“那你記錯了,我記得是15趟。你小子為了搭便車,故意往少說。不行,我抗議。”……
張羅拎著一小袋藥品回來了,臉蛋徘紅,雙峰起伏,左手拈著條素花手絹,在臉頰邊上下揮舞:“好熱!阿兵,又買了二十幾塊錢的藥喲。哎,大家哪裏不好,說一聲喲,張羅包你藥到病除。”
哭喪著臉的秋海棠就咧咧嘴。
“張羅姑娘,咱怎麽就覺得這心窩窩,堵得慌呢,喘不過氣來了,我要完蛋了。藥到病除,快給咱揉揉。”
嘩,兄弟姐妹們又是一陣大笑。
笑聲中,張羅麵不改色心不跳,嘴唇一動:“行啊,全部脫光,老娘就幫你揉揉。脫啊!為什麽不脫,你秋海棠怎麽草雞啦?脫啊,不脫是狗!”
達股交了作業,和冷剛聊了會兒就走了。
冷剛又翻開他的作業,細細看一會兒,圈改了幾個錯別字和標點符號,登記後放進了抽屜。
到現在為至,達股是第二個交作業的中幹。
第一個呢,自然是謝股。
一直聽著謝股的長篇大論,冷剛對他的作業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作業是昨天謝股下班時交給的:“這是我的作業,你可要認真看看,提提意見,不要不好說和保留喲。”
冷剛剛才已粗略讀了一遍。
感覺文采和風格都如他所言,提綱挈領,豐富質樸,宣於鼓動性。
現在重新拾讀,細細品味,也算是一種輕鬆休閑吧。小姑娘在一邊嚅嚅道:“冷老師,我想請半個鍾頭的假。”
“哦,半個鍾頭?”
冷剛感到有點好笑,扭頭看看她。
“哈!半個鍾頭,虧你想得出?哎,真有事兒呀?”“我表姐的孩子要去醫院輸液,人太多,我得先替她排隊去。”
小姑娘紅著臉,有點不好意思:“昨晚上說好的。”
小姑娘不錯,平時任勞任怨,勤勤懇懇,不多言也不多語的。
冷剛到宣教股大半個月了,還從沒見她遲到早退和半途請假。因此,冷剛對她的印象很好。論理,冷剛無權答應她的請假。
可人家說得合情合理,並且謝股現在又不在。
冷剛想想,點頭:“好,你去吧。”
“那,謝股長那兒?”“放心,我替你圓場就是。”,小姑娘快樂的跑出了門。讀完謝股的作業,不,是大作。其洋洋灑灑三千多字,內容和思想真是驚世駭俗,直讓冷剛吐舌頭,有種醍醐灌頂之感。
可是,冷剛又有些疑惑。
這到底是作業呢還是學術論文?
寫了,又送給誰看?大學幾年,熱血青年冷剛也曾看過許多出色的論文和演講稿,許多出采的句子,現在仍能琅琅上口。
比如:荀子的“言無常信,行無常貞,惟利所在,無所不傾,若是則可謂小人矣!”。
雨果的“親善產生幸福,文明帶來和諧。”。
肯尼迪的“不要問國家為你做了什麽,而是要問你能為國家做什麽?”等等。可是,謝股的這篇作業,卻比他們更直接,更淩厲和更讓人無所適從。
作業中提出的觀點,不僅大膽新穎,而且似乎有反動言論之嫌。
聯想到前些時候風風雨雨的西單民主牆,冷剛覺得謝股的言論,就好像是從上麵摘編下來的一樣,甚至比它更激進,走得更遠。
謝股的作業,最後還付了一首短詩。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雖然簡單易懂,琅琅上口,細細玩味之下,卻總讓人覺得其中寓言深刻,似有所指。冷剛有些發怔的盯著這二句短詩,總覺得像在哪兒見到過?
想想,取出那本“今天”的油印詩集翻看。
果然,在首頁麵上看到了這二句短詩。
再看作者署名?顧城!顧城是誰?冷剛不清楚。也許就像自己讀大學時參加大學生詩會,眾多熱血青年無數的署名一樣,是一個熱愛詩歌,有感而發的無名人氏?
不管怎樣,這二句短詩振聾發聵,具有一種典型的反叛意識,是確鑿無疑的。
謝股能把它引為自己大作的結尾語,足見其獨到的藝術魄力。
有人叩門,冷剛抬頭,是隔壁的人事股長:“謝股呢?”“有事出去了。”“能告訴我他到哪兒了嗎?我有急事找他。”老姑娘冷冷的瞧著冷剛,手裏捏著一迭資料。
“張書記說馬上要印出來,請他校對修改再油印呢。”
冷剛這下傻眼了。
自己到辦公室就沒看到謝股,現在小姑娘又不在,麵對著顯然是故意尋刺兒的人事股長,自己如何回答?
“你剛才說不是有事兒出去了嗎?工作時間有什麽事兒,私事還是公事,下哪個基層,請幫我找找,行嗎?”
“這樣吧,”
冷剛把“今天”撥進抽屜,站起來迎向老姑娘。
“資料給我,我幫你先看看。”,老姑娘冷笑一聲:“對,你是八十年代的大學生,意氣風發的新一輩,可擅自代替股長的工作,不怕頂頭上司多心?”
“沒事兒,我先幫謝股拿著,最後還是得由他定稿審閱。”
冷剛笑嗬嗬的回答,不想與人事股長產生直接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