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誓死一拚
達股朝冷剛和三個部下看看,忽然對克服說:“楞著幹什麽?搬凳子,倒開水呀。”,克服就拍拍自己腦袋瓜子,忙開了。
半晌,曲老頭兒終於慢慢站了起來。
“行!謝股,領教了,我回啦。”
謝股雙手向下一壓:“還沒完,今天我就把話向你說明白,交出真跡,饒你不死;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要等著公安人員上門找死,我也想早日了結這樁鐵案。”
“可我真是冤枉啊,真跡早已交給了冷剛,你讓我到哪兒拿去?”
撲!
帶翻凳子倒地的聲響,冷剛跳了起來。謝股雙手一揮,攔住他:“蹦什麽?人家就巴不得你跳呀打呀殺的,還不吸取教訓?”
他轉身朝向曲老頭兒。
渾身上下打量老頭兒一番,再憐憫的搖搖頭。
“可憐可蠢可歎!還是老一套,故布疑陣,拉人掩護,喊冤叫屈?你呀你呀,這麽一大把年紀啦,還想侵吞國寶發筆橫財。
也不來點新創意,這怎麽行呢?連我這個對偵察一無所知的外行,一看就懂,專吃這碗飯的公安機關還不明白?”
曲老頭兒一下白了臉。
跟闃跌跌撞撞幾步,捂住了自己胸口。
“我,我喘不過氣啦,我的心髒病犯啦。”,謝股依然慢條斯理的說:“到外麵喘去,拐出去就是醫院。”
達股使使眼色。
克服過來將老頭兒攔腰一抱,整個兒的提溜了起來朝門外曳去。
瞅著二人出了門,謝股朝大家笑笑:“對於起,我想,曲老頭兒是不會再來打擾大家了,冷剛,咱們回吧。”
二人回到宣教股,下班鈴聲就響了。
小姑娘聞聲而起:“謝股,下班啦。”
“你先走吧,我們還聊聊。”,待趙股,張書記一一掠過了窗口,謝股才告訴冷剛:“這事兒,我做得欠妥。
不過,今下午的這個宣判和決定,讓我有所醒悟。
與其窩窩囊囊的讓人抹掉脖子,不如轟轟烈烈的慷慨赴義。
宿命是一種很可怕的直覺,明知要出事兒,可你無法擺脫。有一種看不見的天羅地網,把你緊緊的捆紮著,直到拉上祭壇,躲是躲不掉的。冷剛啊,以後真出了事兒,你要記著我。”
冷剛有些驚愕。
“謝股,你怎麽啦,怎麽像是在說遺言啊?”
“以後你會懂的。”謝股若有所思,望著窗外某個地方不眨眼:“還記得那本‘今天’油印詩集上,北島那闕著名的短詩嗎?”
“生活,網!”
冷剛脫口而出。
這僅有三個字的短詩,包容了滄海桑田,千言萬語,深深的刻在了他腦海。“對!生活,網!”謝股笑笑,有一種淒婉和悲壯。
“到底是年輕人,你記憶真好。
那些年,我以為當了紅衛兵,就真的能防止資本主義複辟。結果,上當受騙,悔恨終生。
現在呢,我曾以為,把曲老頭兒侵吞國寶的事情拖著,就是對當權者最大的打擊。
因為這事兒一澄清,最大的受益者是張忠誠,我沒必要替他抬轎子。”,冷剛心裏咯凳一下,自己倒是沒想到。
沒想到這事兒一澄清,受益者竟會是張書記?
現在聽謝股這麽一說,豁然開朗了。
“可,可是。”,謝股點點頭:“可是他畢竟是公司領導,我的頂頭上司?並且,客觀的說,在我的人生道路上,他曾經幫助過我,給予過我很大的支持。
是的,這種形式上的陰錯陽差,是客觀存在的。
拿唯物主義者的觀念來講,客觀先於主觀,這就是曆史的悲劇。所以,我沒必要擔心他受不受益,而是早該澄清事實,讓公安機關插手,挽救真正的國寶,回報祖國。
行啦,該講的,我都講啦,你走吧,我馬上報案。”
第二天上午,二男一女三個便衣來到黨總支。
張書記要謝股和冷剛過去。調查取證後,二人捺了手印簽了字,對方就走了。張書記繃著臉,很不高興的瞧瞧著二人。
“這事兒罪證確鑿,影響極壞,早該完結,怎麽弄到了現在?”
“看時機麽,將曲老頭兒繩之以法,追回國寶,包括二年前的那樁舊案一起翻騰,將是你張書記最大的功績喲。”
謝股毫不忌諱,微微笑笑。
“所以,要費些時間。”
張書記一聽就懂,自得的閉閉眼睛,口氣緩和了些:“好!說得脫,走得脫。下午的宣判和決定,你倆也在現場聽了,有何感想啊?”
他特別瞅瞅冷剛,眨眨眼。
冷剛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因為,他已找自己談過了。
現在問的矛頭,是指著宣教股長而去的。“千秋功罪,讓後人評說吧。張書記,我們該下班啦。”
張書記有些惱怒的盯盯他。
“怎麽,占用一丁點工餘時間不行嗎?謝股長,我看你這段時間情緒很不對,對公司安排頂有意見和抵製的。”
“不,不是公司。現在隻是你和我。我家裏有事兒,不想留下來與你饒舌。這,應該不是思想路線問題吧?”
啪!
“大膽,狂妄!莫明其妙!”
張書記到底被激怒了,一掌拍在桌上:“謝謝,信不信我撤了你!”,沒想到謝股冷冷一笑,拔腿就走。留下冷剛,尷尬萬分,左右為難。
張書記鐵青著臉,喘著粗氣,走來走去。
最後走到窗前,一把撩開衣服,露出了裏麵的軍綠色襯衫,雙手叉在腰間,瞪著遠方。
半晌,冷剛輕輕說:“張書記,我也走了。”,黨總支書記回過了頭,有些驚訝的看著他:“你還沒走?走吧走吧,回家吧,記住了,不要和他搞在一起,謹防城門失火,秧及池魚。”
第三天下午,張書記終於站在了蓮花校的石蓮花夾道口。
這可是自他送小媛媛報到以來的第一次。
冷剛說:“張書記,您先歇歇,我進去看看媛媛放學沒有?”“好的!”,到了班上一看,好家夥,也不知是欣然那根神經發了,教室外麵居然湧著眾多的家長。
一個個麵露焦急神情。
還躡起腳跟,探頭探腦朝教室內瞅著。
冷剛有些著急,照這麽多家長來看,要輪到張書記,怕是一二個鍾頭後了?他在心裏埋怨著老婆,一時不知怎麽辦才好?
隻好悻悻的退出來。
絞盡腦汁,有一句無一句的與張書記閑聊等著。
可沒想到半個鍾頭後,欣然就把所有的學生家長都打發了,領著媛媛走出了校門。“媛媛!”“伯伯!”
張書記滿麵微笑的蹲了下去。
伸出雙手,一下抱住了奔跑而來的小媛媛。
“在學校乖不乖啊,聽老師話沒有啊,學習成績好不好啊?”,媛媛卻把整個小臉偎進他懷裏,渾身一動一動的。
“嗯,乖!嗯,聽話!嗯,好呢!”
冷剛和欣然哭笑不得相互望望,又輕輕搖搖頭。
唉,真是的,又乖又聽話又好,請家長來學校幹什麽?湊齊了,真是一老一小二個活寶啊!“在學校要好好讀書哦,讀好書才可以建設四化哦,成為對國家有用的人哦。”
此時的張書記,完全與平時判若二人。
是那麽的慈祥,耐心和嘮嘮叨叨,還一直憐憫地用手輕輕拍著媛媛的小肩膀。
媛媛呢,則渾然忘記了此景此時,小鳥一樣蜷曲在張書記懷抱,小腿亂踢著:“讀書好累哦,有些我聽不懂的,又不敢舉手提問。
我怕問錯了,同學們會笑我。
還有那個芳芳,頂討厭了,我借給她橡皮擦和鉛筆,還有本子,還讓她抄我的家庭作業。可我找她,卻不理我了。哼,討厭討厭,討厭死啦。”
“這不行啊!
你要與同學和睦相處啊,吃得虧,打得堆麽。記住伯伯這話啊,對你有大作用的。”
“好的我記住了,對了,伯伯,我要”“修媛媛!”欣然到底忍不住了,嚴厲的叫道:“你給我站起來。”
小姑娘嚇得渾身一抖,乖乖兒的推開張書記,站了起來。
“你就是修媛媛的家長?”
欣然還不解恨,朝張書記瞪起了眼睛:“懷抱琵琶半掩麵,千喚萬呼不出來。今天倒總算是來了,好大的架子喲。”
冷剛腦子裏嗡的一聲。
天!這老婆像是在麵對著我冷剛?
人家可是堂堂公司領導哇,何曾如此被人嚴厲訓斥?如果他受不住冒起火來,那欣然如何下台,我又怎麽辦?
他媽的,我怎麽就昏了頭,答應了老婆請家長的最後通諜?我要再咬咬牙,抗一抗,不就過去了?我這真是自找麻煩,自找苦頭,自找倒黴呀。
冷剛茫然四顧,隻覺得今天的落日又悶又熱。
麵對老師的訓斥,顯然,毫無此經驗的張書記有些難堪了。
隻見他先是瞪瞪眼睛,後像猛然想起自己是幹什麽來了,換上了滿臉笑容。
“對不起,老師,平時工作實在是有點忙,所以”“誰沒工作誰不忙?可是再忙也得管管自己的孩子麽。這樣不負責任,那要孩子來做什麽?”
“老師,請聽我解釋。”
“我姓欣。”
欣然全然不顧冷剛在一邊使眼色,按照自己的思路訓下去:“即然送到學校,就得接受老師的管束,就得配合老師的教育。
你說,媛媛入學一年多來,你來過幾次?如果你是老師你怎麽想?”
“張書記平時工作太忙,沒時間嘛。”
冷剛忍不住插嘴:“凡事也不能一概而論。”“欣老師,主要是我的不對,平時溝通不暢,讓你生氣了,對不起。”
張書記依然微笑,不動聲色。
可聽得出,他也是在勉勉強強的硬撐著。
欣然發泄一會兒,大約好些了,見對方一個勁的陪笑臉,想想畢竟是自己丈夫的領導,又聽張書記如是說,也平靜下來。
“唉,上了一天的課,我情緒也不好。可這孩子實在是有問題,你再不來,媛媛怕隻有毀了。”
張書記著急了,連連搖手。
“不行不行,這不行!這孩子還是有天份的。
欣老師您請多管教管教,不聽話,可以罰站,打手板心,請家長。我小時候讀書調皮,也被罰站,打手板心,請家長嘛。”
此時的黨總支書記,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利落幹脆,顯得格外羅嗦。
“後來長大了,才知道感謝老師,感謝家長,黃荊棍下出好人麽。
嗬嗬,欣老師,你就當作是自己的女兒嚴厲管教罷。”,冷剛還沒說話,老婆倒先樂了:“瞧你,剛才和媛媛的那親熱勁兒,我看了也嫉妒呢。怎麽媛媛的媽媽沒來,也忙嗎?”
“嗯嗯!”
張書記淡淡點點頭,把話茬開。
“當老師辛苦呢,麵對幾十個小調皮,也隻有經過專業培訓的才做得下來。我聽冷剛說過,欣老師你可是正規師範院校結業的高才生。我們媛媛能到你的班上,是她的福分呢。”
小倆口對視一眼。
想想曾把他的寶貝女兒像拉圾一樣,東送送,西推推的,無人接手才隻好重新留下來,二人都偷著樂。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當多了。
張書記和欣然平心靜氣的交換著意見,又不時對媛媛語重心長,氣氛很是融洽。
冷剛幹脆站開,遠遠地打量著越來越顯樣的新樓房。深秋裏的九層大樓,沐浴著絢爛的晚霞;蛋青色的條塊磁磚,似穿在它身上的新衣。
每隔十行嵌套的一條灰線,將它勒出了耀眼的豐韻。
在一大片破爛低矮中,越來越顯示出其年輕美麗的容顏。
“瞧,就是它,我們蓮花校新修的教師住宅大樓。”一個中年女老師驕傲的挺起胸脯,領著一大群親屬走著,瞧著和欣賞著。
“看那接近房頂上的嵌線,一共是68條。
喻義著蓮花校成立了68周年。
還有進門的34級台階,意喻著我們偉大的祖國,建國34周年。”“杏兒嗬,我隻想知道,你住不住得進這新房?”
一個被人攙扶著的老太太,顫抖著嗓音問。
“你當老師也有二十多年啦,輪不輪得到你啊?”
“媽,學校正在討論分房方案呢,這是第三稿啦。放心吧,我二十五年的教齡都住不進,那誰還有資格住呢?”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高興的點著頭,又嘮嘮叨叨的。
“唉,不是媽往外攆你。就二間小屋,你弟弟要結婚,你弟媳婦說了,不單獨住一間,就不進咱家門。
你呢,老大不小啦,也能不長久的住在娘家裏啊,自己得有自己的家啊,對不對?”
“唉,媽,別說了行不?真是的。”
一行人咕嘟咕嚕的說著,走過去了,留給冷剛是一大片沉重的無言。想想剛才那位不認識的中年女教師,冷剛直搖頭。
25年教齡的中年女老師,還一直住在娘家的小屋,個中又有多少心酸,多少無奈?
再想想自己一結婚,就搬進了十三平方米。
十三平方呢,雖然窄小一點,可畢竟是自己的家和自由天地,與中年女老師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一瞬間,冷剛竟然懷疑自己鼓動欣然爭房,是否正確了?
“看,就是它,我們蓮花校新修的老師住宅大樓!”
冷剛一扭頭,一個年輕人正指著新樓興奮地給身邊的女孩兒介紹:“已經封頂了,正在內部裝修。”
“好漂亮好高大哦!”
女孩兒也興奮的笑著,上下打量著。
未了,還嗔怪一句:“反正比你帥氣高大,挺逗人喜歡的。”,冷剛注意到,女孩兒高挑,漂亮和青春,恰似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兒。
而她身邊的年輕人與之相比,卻顯得那麽平淡無奇,甚至有點猥瑣。
聽著女友的嗔言,年輕人尷尬的笑笑。
“嘿嘿,這下你總該相信了;鶯鶯,嫁給我吧,我愛你!”,女孩兒含笑看看他,想想,問:“不過,你又不是老師,你敢保證自己能分得到?”
“找我媽呀,我媽在蓮花校教了五十年的書,找我媽呀。”
年輕人脫口而出,誌在必得。
“有句話怎麽說?哦就是桃李滿天下,果實遍人間。我媽的學生在北京當官的就有多個。你說,我媽如果分不到,其他的老師更分不到,對不對呀?
鶯鶯,你嫁給了我,就是嫁給了這幢新房;我媽說了,我分的新房,就是為了娶媳婦進屋的。媳婦娶進屋,跟著就生一個胖寶寶。你別忘啦,我可是三代獨苗。”
“你媽真是這樣說?別哄我開心啦,走吧,我們到那邊看看去。”
小情侶倆親親我我的說著遠去,讓冷剛聽得啼笑皆非,感概不已。
房啊房,多少人引頸相盼,誓死一拚,哎哎,看來要住新房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