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敲敲桌子
說時遲那時快,警衛員一步攔在張副營長前麵,中彈倒地。犧牲後的警衛員,遺留下年輕的妻子和年僅三歲的女兒。
張忠誠轉業前特地到農村看望母子倆。
農村的赤貧和毫無任何收入的母子倆慘狀,深深的刺激著副營長。
張忠誠毫無懸念的選擇了擔負起保護母子倆的重任。沒文化而年輕的母親,經過時任區物資公司黨總支書記的張忠誠介紹,到了一家街道工業工作,有了較穩定的收入和住處。
而可憐的小媛媛,則由張忠誠一手帶在自己身邊撫養。
送她進幼兒園,進蓮花校……
而事實上,張忠誠和趙部長經組織介紹結婚以來,也不知是誰的毛病?至今沒有孩子。難怪貴為市委組織部長的老婆,時時忍耐不住,作河東獅吼了。
“現在明白了,天大地大,烈士遺孤最大。
沒上過戰場的人,哪知道人世間最寶貴是什麽?
不錯,是生命!可我認為,比生命更最寶貴的是,戰友情,烈士恨!為了保衛祖國,槍林彈雨中的赴湯蹈火,舍生忘死,不是坐在明亮辦公室裏,捧著茶杯,空談民主自由和真理什麽的人,能做得到的。”
說到這兒,張書記有些動情。
他凝視著窗外,一動不動。
“我也曾年輕過。也曾在大學裏熱血沸騰,呼喊口號。可我現在明白了,對於我們這樣一個古老的國家,任何急功近利,急於求成,反倒會害了大家。
中國就是循序漸進,達到最後目標的發展命運。
這是曆史,也是東方民族的共同規律性。問題是,有很多人就是不明白這個理兒,拔苗助長的吼呀叫啊什麽的,真是讓人感到好不奇怪。好,就聊到這兒吧。”
他嘎然而止,對冷剛作了個請的手勢。
回到宣教股,謝股急切發問。
“老東西有什麽新招,值得聊了這麽久?”。冷剛笑笑:“老一套麽,不值一提。”,他沒打算告訴謝股,有些厭倦了謝股一聽就反駁,就義憤填膺竭力要說服對方的作法。
下班後,二人在外匆忙吃了點東西,就朝千米外的區團委走去。
奇怪的是,一出公司大門,就碰上了趙股。
“師徒二人,這是到哪呀?”人事股長仿佛隨意的並肩走著,一麵發問:“小冷,下了班不回家,你老婆不吵?”
“溜噠一會兒就回去,沒事的。”
冷剛支吾其詞,不想搭進她。
隻是覺得趙股真是莫明其妙,上班管,下班也管,直接管到平級頭上?這謝股態度也曖昧,不溫不火,也怕是昨罪了她吧?
跟了一歇,謝股就不愉快的看看她。
“我和冷剛有點事兒,你老跟著幹什麽?”
人事股長停了腳步,佯裝驚訝的回答:“我跟了嗎?不過才一起走了幾點步啊,好好,不打擾你們了,我朝這邊走了。”
說罷,轉身即走。
可冷剛瞟現,她在轉身瞬時,居然對謝股怨嗔的恨一眼,眼圈發紅,嘴巴蠕動著,想說什麽,終於吞了回去,悄然離去。
冷剛不笨。
從最近一連串的偶然中,已覺查到二人之間一定有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謝股,問你句話行嗎?”,謝股瞟瞟他,仿佛意識到他要問什麽,抵禦地極不情願的回答:“嗯!”“趙股好像對你挺關心的?”
“職業病,職業病呢。在她眼裏,公司的任何人都值得關心和懷疑。”
“不是這樣吧?”
“那是什麽?她未嫁,我未娶,所以才令人懷疑?哈哈,冷剛,你的聯想太豐富了。唉,別亂猜啦,走吧,你看,馬上進門了。”
區委一樓,區團委會議室。
娃娃臉書記主持的區加油協會第N次筆會,準時舉行。
區檢察院的東方,今晚主講。洋洋灑灑一萬餘字的講稿念完,筆會就進入了自由論壇。這是筆會的高潮,也是筆會最吸引人的地方。
環形桌上放著糠果或點心。
雖然不多,可在這個什麽都憑票供應的年代,依然彰顯著筆會的與眾不同。
男女會員們端著水杯或捏著農夫山泉,拈一顆花花綠綠的水果糠,或拈在手中玩兒,或輕輕剝了扔進自己嘴裏,找自己喜歡的對方東南西北,侃侃而談。
恍若十八世紀的貴族沙龍情景重現。
冷剛和謝股也不知不覺的分開了。
冷剛走到娃娃臉麵前問候,娃娃臉強笑著:“我很好!謝謝你的問候,相信歹徒一定逃不出天羅地網,放心吧。”,冷剛深深的點頭……
筆會散場後,泠剛怎麽也找不到謝股了。
這可是二人一起參加筆會來,從來沒發生過的事情。
不過想想,謝股有可能有事先走了,或走時給自己打招呼,自己忙於和娃娃臉書記談話沒聽見,沒事兒,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情。
一夜無話!
第二天冷剛到辦公室後,謝股依然沒到。
直到隔壁的趙股忍不住過來問時,仍然沒到。“昨晚上他先走的?”趙股捂著自己的胸口,痛苦的問:“你倆不是在一起嗎?”
冷剛無奈又重新解釋一番。
一麵厭厭的想;關你什麽事兒啊,著什麽洋急,是你工作範圍內的事嗎?莫明其妙!職業病態!
快十一點鍾時,趙股衝了過來。
“小冷,快準備準備,公安局馬上來人開現場會。這個該死的謝股,耽誤了不是,給人話柄了不是?莫明其妙!亂彈琴!”
不久,集中在公司大會議室的全體人員,看見了謝股。
不過,他不是獨自一人。
而是被幾個白警服紅領章緊緊揪著,戴著手銬。區公安局嚴打指揮部,破例宣讀了逮捕令:“……該犯一貫思想反動,糾合社會上極小揖人,妄圖顛覆和推翻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製度。
特別是此次嚴打中,更是上竄下跳,煽動反對,叫囂要報應等等。現經區公嚴打指揮部同意,對該犯執行逮捕。”
宣讀完,宣讀人拿起鋼筆和印泥盒,朝桌子一扔:“簽字,捺手印。”
眾目睽睽下,謝股昂著頭,沒聽見似的微笑,掃視著一張張熟悉的臉孔。
“頑固不化,死路一條!簽字,捺手印。”又是一聲厲喝,誰知謝股戴著手銬的雙手呼地一掃,把桌上的逮捕令鋼筆和印泥盒,全部掃到了地上。
然後,眼睛在人群中尋找著,尋找著。
冷剛不敢麵對他的眼光,悲傷的垂下了眼皮兒。
同時,他瞟見,坐在主席台上的張書記,也垂下了眼皮兒,嘴唇輕輕顫抖著,顫抖著……而人群中的趙股,早哭成了一團,隻是由於女同事的挽扶和勸阻,才沒昏花和衝了過來。
簽字和手印,終於都沒完成,可這並不影響對他的逮捕。
宣讀完,白警服紅領章揪住謝股就往外走。
大家就跟著湧下了樓,一輛轉動著警燈的警車,正威風凜凜的停在院壩。白警服紅領章揪著謝股就往警車上拉。
突然,伴著嚎啕大哭,趙股領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衝了過來。
“兒子,快看一眼你的爸爸,他是你的爸爸啊!”
小男孩就大哭著撲到謝股麵前,抱住了他:“爸爸,爸爸!”,麵對突然出現的情況,白警服紅領章顯然都蒙了,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領隊氣憤的叫到:“拉開孩子,推上車,快。”
白警服紅領章就去掰小男孩箍著謝股的雙手。
“你敢?放手!”大家憤怒的喊起來,響遏行雲,嚇得幾人一楞,縮回了雙手。謝股閉著眼睛,昂著頭任兒子抱著。
然後睜開眼睛,指指哭成淚人兒的趙股。
“兒子,好好孝敬你媽媽,聽媽媽的話,多學文化知識,長大了報效祖國!”“爸爸!”
謝股被強行推上了警車,鳴鳴!嘎!警車衝出了公司大門。大門外,人們見怪不怪,低頭趕路,仿佛這一切與自己無關。
大門內,同事們團團圍住了趙股和小男孩子。
大家都感到奇怪,百思不得其解。
幾年來二人很少交往,而且不彼此不買帳,突然成了夫妻,還突然有一個七歲大的兒子?這是怎麽一個奇怪的故事啊?
最後,還是人事股內勤揭開了這個秘密。
卻原來,二人是在農村插隊時相識的。
在那些令人絕望而痛苦的日子裏,二顆孤獨的心,走到了一起。二人秘密往來,同居,後來有了愛情的結晶。
眼看著自己的出懷越來越厲害,趙股便回城生孩子。
生下孩子後第二年,知識青年大規模回城。
謝股和她,都順利返城。麵對新形勢的需要,二人約定,暫不公開二人關係,孩子呢,則以是她大姐孩子的名義幫帶著。
這樣,隱瞞了已婚身份的謝股讀了大學後,順利分到了區物資公司。
更令人稱奇的是,已升為公司宣教股長的謝股,通過張書記的秘密幫忙,把一直在家待業的趙股也弄到了自己身邊……
冷剛聽完來龍去脈,這才恍然大悟。
難怪張書記和謝股的關係,奇奇怪怪,似敵人也似朋友了。
看來,張書記對謝股極為不滿,是不滿意他幫了大忙,後者居然起了反骨,沒按照自己設計的道路走下去。
謝股呢,因為張書記有恩於自己,因此,思想和行為上的衝突,也保持在最小範圍。
也算是一種潛於內心的感恩和回報吧?現在,斯人已去,凶多吉少,但願上天保佐,謝股能平安歸來。重拾話齋,談笑風聲;與妻兒老小重逢,愉悅人生。
冷剛這樣默默而真誠地祝福著!
話說水剛接愛了晏老師的委托。
無奈對這種涉外的校辦小工廠不懂行,隻得趕回稅務局找鴿子師傅。
鴿子師傅聽了,暗喜在心。原來她早喜歡上了這位帥氣的小夥子,並且對這類小屁工廠的運作信手拈來,不在話下。
當下故意把水剛留下,問東問西,閑聊了好一會兒,才扯到正事兒上。
在鴿子師傅的主意下,水剛滴水不漏的做成了稅款的全部減免。
當水剛把這件事兒告訴晏老師時,晏老師一時高興,竟然拉著前學生的衣袖,要請他喝酒。
水剛婉言謝絕。
“晏老師,我不會喝酒,心領了。”
晏老師不信:“稅務專管員不會喝酒?你這是看不起我。不行,這酒,無論如何要喝。”,於是,晏老師,徐廠長伴著水剛一行三人,來到了悅來鎮有名的華橋餐廳。
到底是華僑辦的餐廳,風格和飲食自不必細述。
光是那餐廳一角,微微凸起的演奏台,,就平添了多少情趣。三人進來時時間還早,演奏還沒開始。
水剛其實真是不會喝酒。
大約這天下的父子都相同。
父親會什麽,一般兒子也會什麽;反之,亦然。水平不喝酒,所以,盡管幹了專管員,水剛依然也沒學會喝酒。
當下,晏老師和徐廠長見水剛隻是像征性的喝了一小杯,便臉色發青,咳嗽不已,嗆得眼淚都濺了出來,便停上了勸酒。
晏老師輕輕的替水剛捶著背。
溫柔的責怪著。
“我還以為你是推脫呢,真對不起。”,一股芳香迎麵撲來,水剛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時代。高中生們都知道晏老師心軟,好說話,於是,女生動輒裝肚子疼,沒睡好覺,以求得晏老師的同情,逃過早晚自習。
男生呢,則裝腦殼疼或摔傷什麽的,以看晏老師擔心的咬著一口銀牙,一張俏臉緊張不安為樂,為趣,抒發著青春期朦朧的情愫……
一束明亮的光圈,突然照亮了演奏台。
光圈中,一著素白衣襯衫的年輕女子,抱琴而坐。
一架漆黑得發亮的鋼琴,發出了悠長的前奏,女子纖手慢慢揮動,一闕《二泉映月》,如詩如夢的流出了女子的琴弦。
水剛驏然回頭。
這樂音對他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姍姍!”水剛驚喜地看著正在傾情演奏的姍姍,有些好奇,姍姍怎麽會跑到餐廳操琴?再側耳細聽聽鋼琴的彈奏。
他馬上感到演奏者功力深厚,技藝精湛。
一些過門,轉換和輔助音,處理得非常巧妙和高明。
晏老師注意到了,湊近問:“你認識這拉二胡的姑娘?”,水剛點頭:“以前一起搞過舞會,當然認識。”
突然停住,因為他看見一邊的徐廠長,驚愕而興奮的不眨眼地看著姍姍。
水剛輕輕朝晏老師使使眼色。
晏老師會意,叩叩桌子:“徐廠長,徐廠長,哎,你怎麽啦?”“啊,喊我?沒什麽。”徐廠長回過神,不好意思的笑笑。
端起水杯一口喝下。
卻又哇的全部吐出來,原來杯子裏是白酒。
收拾完畢,晏老師叩叩桌子:“一見鍾情,還是你認識這姑娘?看樣子,人家可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
徐廠長下意識的抹一把自己的臉。
喃喃道:“我很老了嗎?我不過才三十出頭啊!”
水剛看在眼裏,敏感的問道:“徐廠長,你真認識這小姑娘?”,徐廠長臉紅了,想想,直截了當的回答:“她叫姍姍,是我的初戀情人。”
水剛睜大了眼睛:“什麽,你開什麽玩笑?”
“我為什麽要開玩笑?再說,這種玩笑能隨便開嗎?”
水剛一下呆住了,姍姍竟然戀愛過,有過初戀情人,可怎麽從來沒聽她說過?難怪她對葉脈總是不冷不熱。
現在想來,這其中一半是因父輩恩怨所糾結,一半呢,看來與她的初戀情結有關。
水剛看著徐廠長一往情深的神情,情願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此時,一闕完畢,姍姍站了起來,接著,鋼琴演奏者也跟著站起,居然是葉脈。二人手拉手的朝大家彎腰鞠躬。
食客們都放下手中的碗筷或刀叉,掌聲如潮。
然後二人重新坐下,琴弦一動,《空山鳥語》啁啾聲響起。
鋼琴隨之跟上,一串快速撫琴的如水碎音,將各種惟妙惟肖的鳥語,襯托得出神入化,高遠清鳴,水剛簡直呆住了。
他沒想到葉脈會彈鋼琴。
而且居然彈得這樣好。
想想自己那個所謂的樂隊,在防空洞裏稀裏嘩拉的大器奏賺錢,沒想到外麵的幽暗裏,就站著一個鋼琴大師,真是無地自容,自形漸穢。再看徐廠長,依然如癡發醉的
看著姍姍,水剛不禁替她擔心。
於是,水剛對徐廠長說:“徐大哥,我給你講個故事行嗎?”
“啊,行吧,水管,你講我們都聽呢。”徐廠長不以為然,隻是禮貌的笑笑,依然盯著初戀情人。
水剛的故事講完,一闕也正好演奏完。
姍姍和葉脈站起來,再次向大家鞠躬致謝,掌聲雷動。
水剛趁機指著葉脈,對徐廠長說:“看見這個小夥子了嗎?他就是我故事中的主人公。”,徐廠長馬上醒悟過來,微怒的瞧著葉脈:“美藉華僑,也不怎樣嘛?”
晏老師抿嘴一笑,就敲敲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