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掩麵哭泣
立刻,保衛科長帶著民兵,直奔早好暗中監視起來了的逮捕對象。
三個一人的把阿兵和秋海棠,架了起來,並立即推到台上。
可憐才送了李書記之母到醫院,忙上忙下了一大番的二人,氣都還沒歇均勻,轉眼間就成了流氓份子。
看樣子,二人都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
阿兵啦啦啦的叫著,使力掙紮著;秋海棠則瞪著死魚眼睛,夢遊一般任由民兵推掇著。
緊接著,保衛科長手一晃,二大張分別潑墨寫著“流氓份子鍾兵”和“流氓份子秋海棠”字樣的紙板,就吊在了二人頸項。
與此同時,幾道亮光閃起,伴著卡嚓卡嚓的拍照聲。
局宣傳科聞科長的身影閃閃,又馬上隱入了幕後。
麵對此情此景,大家都被驚呆了,麵麵相覷,不知所措。倒是一直縮身縮頭坐在人群中的吳剛,長長的鬆了一大口氣。
好,看來公安說話是算數的。
靠著檢舉揭發和出賣捏造,自己逃過了一劫。
公安說,水剛和王貞已被捕。看來此時此刻的二人,也正和眼前的二個人一樣,戴著紙牌,欲哭無淚。想到這兒,吳剛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
他的眼前,浮現出水剛和王貞的笑臉。
特別是王貞那顛鸞倒鳳時,發出快意的呻吟聲……
“這不能怪我,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啊。”吳剛在心裏悄悄說:“原諒我,我不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願上天保佐你們。”
這樣說後,他感覺心裏平衡了許多。
就扭頭去瞟張羅。
阿兵是李書記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張羅奉命把他纏緊;可是,現在阿兵卻給抓了起來,這滑稽事兒,李書記同意嗎?
還有,事前,張羅知不知道?
張羅嘴巴張成O狀,眼裏滿是驚恐和不解,緊巴巴的皺著眉頭,不安地拉扯著自己衣服的前襟扣。
哦,明白了,看來她事先是不知道的。哈,你舍一個,我犧牲一個?彼此彼此,相得益彰!吳剛耳邊響起偷聽到的李書記和王局長的話,再抬頭瞧瞧主席台上的二個局領導。
李書記正襟危坐,驚愕,痛苦和被欺騙後的憤怒,一一鮮明地刻在他的臉上。
王局長則緊擰著眉頭,握過槍杆子的大手,在上下有力的揮動:
“……流氓份子阿兵,在××的協助下,用金錢誘惑年僅十六歲的女初中生,進行猥褻和淩辱,最後發展到妄圖與其同居令人發指的地步。不抓不平民憤;流氓份子秋海棠,”
下麵的話,吳剛已聽不進去了。
才複定神的心,又砰砰砰的狂跳起來。
“在××的協助下”?這個××是指誰啊,不會是指我吳剛吧?可這事兒,是我吳剛配合他阿兵幹成的,為此還收了他一筆賞金。
這事兒,除了我和阿兵,就隻有張羅知道。
會不會就是張羅說出去的呢?
哎呀,還有,如果阿兵把我收賞金的事兒透露出來,那我?哎呀,擺來逃去,結果還是被無形的繩索,緊巴巴的套著,我怎麽這樣倒黴?
早知道這樣,那二份檢舉揭發書,我還寫個鬼?
唉唉吳剛啊吳剛,當時,你要是咬咬牙抗著,不就過去啦?你呀,你太軟蛋了啊。
“所以,根據中央嚴打決定精神和市嚴打指揮部命令,我局及時挖出了埋藏在我們局裏的刑事犯罪分子。現在,把二人轉交給公安人員。”
說到這兒,王局長站起來。
三個白警服紅領章也站起來。
王局長朝保衛科長一示意,科長就協助民兵,把二人都轉了個麵。“這是流氓份子鍾兵。”“這是流氓份子秋海棠。”
王局長像介紹商品一樣,右手一一指著二人胸前的紙牌。
“現轉交給市嚴打指揮部,請查收。”年長的白警服紅領章就慎重的點點頭,命令民兵:“把流氓份子帶走。”
民兵就立正,敬禮。
然後把二人狠狠一推:“走!”
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阿兵突然一聲暴叫,奔到李書記麵前撲通跪下:“李書記啦,救救我啦,我不是流氓份子啦,你了解我啦。”
而秋海棠卻奔到王局長麵前,也是撲通跪下,嚎啕大哭:“王局王局,救我!”……
眼看著謝股被公安銬走,會議室一片愕然。
雖然已散會,可沒人離開。
大家圍著趙股,七嘴八舌的相勸,議論著;還有人驚奇的圍觀和問那個小男孩兒:“謝股真是你爸爸?真是你爸爸嗎,不會是騙人的吧?”
“你叫什麽名字啊?”。
“你爸爸叫謝謝,你叫什麽?”
可小男孩兒不作聲,隻是拉著趙股一個勁兒的喊“小姨,小姨,我們回家。”,人事股內勤就慎重地拉著他的小手,指著趙股,一臉無奈。
“剛才那個是你爸爸,她呢,不是你小姨,是你媽媽。喊媽媽,喊媽媽!”
可小男孩兒隻看看她,不說話。
依然“小姨,小姨,我們回家。”的叫喚。趙股涕淚交織,抱住兒子痛哭失聲。大家都跟著抹眼淚,有人跟著開罵,是回收辦的達股。
達股叩著桌子,直著嗓門兒嚷嚷。
“是哪個人麵獸心的家夥,在背後打的小報告?今天抓謝股,明天又該抓誰?”
更多的人也開始憤憤的幫腔:“抓吧,抓完了,讓他一個人去幹鏟鏟。”“這是個什麽世道,一句話就把人定罪抓走?”
“老子不幹了,惹毛了,我們大家聯名寫檢舉揭發書,讓他也嚐嚐被抓的味道。”
無須細述,眾人矛頭所指,自然是身為公司領導的黨總支書記。
冷剛一眼看到還垂頭坐著的張書記,便提高嗓門兒說:“散吧散吧,各回各股室工作;嚴打再重要,工作還是要搞的啊。”
說完,對人事股內勤使使眼色。
內勤會意,便扶起趙股:“趙姐,走吧,先回辦公室歇歇再來說。”
又對小男孩兒說:“來,我們一起扶你媽媽回辦公室休息;其他的事明天再說。”,小男孩兒就懂事的一起來扶趙股:“小姨,我們先回辦公室休息吧。”
把趙股一勸走,其他的人也跟著慢慢散開了。
會議室安靜下來。
可張書記依然垂頭坐著,好像睡熟了一樣。一身沒有帽徽領章的草綠色軍裝,有氣無力的裹著一顆虛弱的靈魂。冷剛小心的輕喊道:“張書記,人都走完了,你也走吧。”
好一會兒,張書記才抬起了頭。
隻見他臉色蒼白,驟然老了一頭。
“哦,都走完了,都走完啦?”“是的,走完啦。張書記,能容許我問個問題嗎?”,張書記看看他,吃力的說:“先幫我倒盅水,我口渴得厲害。”
冷剛卻冷冷的看著他。
“對不起,我不想倒,因為你太冷血無情”
張書記驚愕的抬起頭:“哦,是這樣?冷血無情!唉,冷剛小冷,可你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喲?”“犯了眾怒,千夫所指,沮喪加心灰意冷。張書記,一個領導親手把自己的職工送進監獄,大約是應該得到這種待遇。”
張書記無力的搖搖頭。
“我自信了二個鍾頭,可現在感覺到有些錯了。
謝股是有錯誤,可罪不該逮捕。我承認,事情是我匯報上去的,可我的初衷並非這樣,我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我隻想借嚴打嚇嚇他,讓他有個怕懼。可是,可是……現在更糟糕的是,他的孩子怎麽辦?”
“解鈴還得係鈴人,我倒是有個建議,能否以全公司職工的名義,向嚴打指揮部寫申述書,以求能對謝股有個好的結果?”
張書記眼睛亮亮,可跟著又搖頭。
“晚了,你不知道凡是嚴打指揮部批捕的人,”
他說不下去,又搖搖頭。“可總得試試呀,不試,怎麽知道行不行?雖然謝股是曾有些不同的認識和看法,可他也在不斷修正著自己。參加區團委的加油協會就是一個明證。”
冷剛有意慢慢而清晰的說著。
張書記果然聽懂了,眼睛又開始發亮。
“加油協會?嗯,這倒是個理由。可以試試,宣教股麽,謝股現在不在了,暫由你頂起來吧。不能群龍無首喲,地球還得運轉喲。”
冷剛點點頭。
“行!不過,我可不想再被突然襲擊逮捕。”
“誰突然襲擊逮捕,不是公開的嗎?”,冷剛冷笑道:“”昨晚我和謝股參加加油筆會,中途他就莫明其妙的不見了,直到今天一早被公安帶來。不是在會場秘密逮捕是什麽?”
張書記驚愕的擰起眉頭,一拍桌子。
“難怪娃娃臉團書記事先通知我,說你們要參加。他媽的,原來是給老子弄了個障眼法,讓我背黑鍋啊?”
然後,他尖銳的盯一眼冷剛,欲言又止。
可想想,終於徐徐吐出一句“小冷小冷,我對不起謝股,可我對得起你喲;那個名單,那個名單,你知道嗎?”
什麽,名單,又是名單?
冷剛震驚的看著他:“張書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良久,張書記慢慢點點頭:“嚴打還沒過去,自己可真得還要注意了。這次,凡上了嚴打指揮部名單的人,都被被關進了拘留所;隻有幾個人是例外,你是其中一個,好好珍惜吧。”
很快,由冷剛起草的申訴書,交到了張書記手中。他改了幾個字,就簽上了自己的大名。冷剛拿著就跑到隔壁人事股找到趙股,把申訴書遞給她。
趙股細細看了,鳴咽著簽了字。
還一手抓住冷剛,哽咽著連聲感謝。
“謝謝!謝謝!希望能如此。”“事在人為,不到最後一刻,決不言放棄。時間緊急,我們二人分頭找各股室簽名行不行?”冷剛安慰著六神無主的趙股。
又對內勤說:“請幫幫忙,宣教股就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在二人的分頭忙碌下,隻用一個鍾頭,簽著幾乎全公司幹部職工名字的的申訴書,又重新回到了冷剛手中。
現在,隻剩下一個最關鍵的問題,誰去交予?
莫看在大庭廣眾麵前,人人同仇敵愾。慷慨激昂,不能自禁,可麵對這個最關鍵的需要,沒有任何人毛遂自薦,慷慨赴往。
事實上,自嚴打決定傳達和學習以來,大家都被這場史無前例的嚴打運動嚇壞了。
盡管不滿牢騷滿腹,盡管憤憤不平暗地或公開咒罵,可輪到個人,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當雞蛋,往專政的石頭上碰。
即便是始作俑者,冷剛自己也不願意出麵送申訴書。
他又一次想到“解鈴還得係鈴人”,幹脆直接去找張書記。
張書記聽完,沉重的點點頭,先拿出公章和黨總支印章,砰!砰!的用力蓋在申訴書上;然後說:“我去!”
不到半個鍾頭。冷剛從窗口瞟到,拎著文件包的公司黨總支書記,匆匆擦窗而過,徑直下了樓,他才放下了心。
待奔波了一天的冷剛下班回到蓮花校,才發現十三平方早亂了一鍋粥。
水剛今上午被誘捕的消息一傳開,本已是驚弓之鳥的蓮花校,頓時嘩然。
各年級老師都心神不定,上著課,卻擔心著自己家裏的那口子安不安全,會不會出事兒什麽的?連講課的聲音,都在不由自主的顫抖。
好容易熬到了下課放學。
於是,慣有的一切都被打破。
惶恐不安和交頭接耳大行其道,讓被老師留下和請家長弄怕了的小學生們,如釋重負,縱情歡呼,終於可以高興和猖獗了一回。
至於資琴,消息一傳來,就扔下學生奪門而出,哭天抹淚的跑到了校長辦公室,要求學校領導出麵,把水剛要回來。
這自然讓本已焦頭爛額的浦校長,又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搞了一輩子教學的浦校長突然發現,自己落伍和跟不上形勢了。
且不說全校教職工事無巨細的都要找到自己,現在就連家屬,自己也得拿出精力和體力來對付了。
不這樣做,其鏈式的連鎖反應,必可能提前爆炸。
令自己多年的心血和理想,也會全部付之東流。
想想至今還關在嚴打拘留所的裏王主任和宋副團級,浦校長心裏就更不滋味。內部的通報會上,上級領導不是一再重申,嚴打隻針對一小揖嚴重的刑事犯罪分活動嗎?
對於絕多數守法的人們而言,隻管搞好自己的工作,不會城門失火,秧及池魚的。
可現在的刑事犯罪分子,卻越打越多。
居然越來越頻繁地打到了自己老師的家屬頭上,這是怎麽啦?“資琴,先起來,讓我們議議,想想,行嗎?”
浦校長打定了主意。
就滿麵笑靨的對她說:“人,是一定要要的?嚴打指揮部的副指揮長,市委周書記明天要來蓮花校視察,我準備和另外二個被誤抓的同誌,一起提出來。放心吧,上課去吧,啊?聽話,去吧。”
可一向聽話的小教老師,第一次不聽話了。
資琴依然坐在校長室哭天抹淚,眾老師和欣組長任悅的相繼勸慰,也聽不進去。被扭得毫無辦法的浦校長,隻得摔出了最後的殺手鐧。
“你要這樣不聽勸,我也沒辦法。不過,你這樣也是於事無補;同時,會影響你的分房。”
可資琴仍然不話。
隻是哭叫著:“浦校長,你馬上到嚴打指揮部去吧。晚了,水剛就沒命啦。”……
現在,資琴家房門大開,一片淩亂,欣然,吳剛倆口子,正站在屋子裏的大床前,你一言我一語的勸慰著,開導著。
冷剛的突然出現,讓眾人一驚。
“說曹操,曹操到。正說你呢,來,知道嗎,水剛出事了。”
欣然衝著自己的丈夫大聲嚷嚷,然後激將道:“你敢不敢出麵,到嚴打指揮部要人?”,冷剛搖頭:“那是個閻王殿,誰敢去?再說,有用嗎?
我們公司的謝股長,今天也被抓走了。大家也是鬧嚷嚷的要去要人,可隻是從眾效應,放在單人身上,沒有誰願意挺身而出。”
吳剛驚愕地鼓起了眼睛。
“就是你公司宣教股的那個謝股長?三十五六歲,不是挺成熟的嗎,怎麽也出事啦?”
任悅瞟瞟自己丈夫。
“挺成熟的就不出事?有些人活到七老八十,不照樣犯法?評論別人容易,自己做到難。哼呀吳剛同誌,我看你也要小心。
弄不好就會聽到你也被抓走的大好消息。給你說句大實話,我早盼望著這一天呢。”
“老婆,你好狠心喲!”
吳剛誇張撒嬌似的叫喊,把冷剛一身的雞皮疙瘩都激了出來。如此,欣然也看著冷剛:“我看你也要注意了,人家吳剛什麽都比你強,尚且要留神;你呢,我看更是要小心了。”
“我?”
冷剛哭笑不得的咧咧嘴。
老婆這種人前當麵數落自己的作法,實在讓他傷透了腦筋:“放心吧,我已經夠小心啦。真要倒黴,靠小心是不行的。”
“你還有理兒?整一個強詞奪理嘛。”
四人鬥嘴之間,資琴隻是掩麵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