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狂沙與爆流(6)
陳安宇把大喊“別動”的衝動按了回去,他怕幼龍受到驚嚇,到時候甩甩尾巴動動手再不濟打個噴嚏,雙胞胎小孩就真的變成兩塊肉餅。那時,確實沒有除他以外的第二人見過,可也沒有除他以外的第二人知道牢飯是什麽味道的。在卡希爾《現世社會科普與品德學習》這本書裏,盡管他學藝不精,首頁上第一條不得觸犯現世法律他還是記得清清楚楚,兩個小孩被幼龍做成肉餅,放跑幼龍的他不就成罪魁禍首了?誰想放跑啊,我跑還來不及了,龍大哥,你要是想跑,擺脫你也跑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啊。
坦克聽見身後的動靜,龍類的聽覺很靈敏,他轉身看到陳安宇,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大尾巴從雙胞胎小孩頭頂掃過,差點把他們壓成肉泥。他看到陳安宇,眼神裏明顯有一絲驚慌,他剛剛被這個人類的兄弟壓製地慘慘的,這會兒大概又來找他麻煩了。
幼龍立馬四腳朝地,逃也似地朝著遠方跑去。
陳安宇麵色驚恐看著黑老大再一次躥走,他想要騎車去追趕,卻發現踏板卡住似的,第一步猶如登天般難、費勁。他好不容易騎上車,安慰了一下雙胞胎小孩,手摸在男孩臉上沾了一手鼻涕——管他有沒有忘記剛才的事,他握著龍頭,嘎啦嘎啦地擺正車頭,飛也似地追著幼龍的影子,飛馳在小區路上,
兩邊的景色倒退,一陣風迎頭刮過,全身涼嗖嗖的一直到後背。陳安宇身邊的別墅漸漸成了虛影,像是老式電影放映機卡碟了一般,又像是幕布上散開的沙子,前頭漸漸沒有了幼龍的身影,他也不再注意幼龍,而是想著如何拚命往前騎——兩旁永遠是別墅的虛影,陳安宇知道小區很大,可這時候怎麽也應該騎出去了。他怎麽也到不了盡頭。
他越騎越快,漸漸意識到了不對勁。
陳安宇想要擺脫“困境”,他告訴自己這隻是幻象罷了,一會兒就會消失。可幻境遲遲沒有消失,陳安宇感覺自己被困住了,像是中了“鬼打牆”之類的。
他漸漸飛了起來,腳底下的車輪無數聚攏的沙子,將他連人帶車的托在了半空中。他拚命地騎無濟於事,因為他在空中已經沒有路了。陳安宇發現後停下了腳踩,楞愣地看著懸空腳底下的無數細沙。
車輪飛速地旋轉,沙子席卷而上攀附著車架子一直到座墊再到車座上的人,它像蟲繭一樣包裹住了陳安宇的身體,隻露一張臉在外麵。陳安宇覺得脖子被人掐住,感到呼吸困難。他大張手腳想要自救,可這時候沙子已經完成了對他的包裹,他隻能看著天空那一抹驕陽扭曲空間,什麽也做不了。
這讓他回想到與哈迪斯相處的第一天晚上,他被困在那片深不見底的海域中緊鎖鐵鏈銬住他手腳的窒息感。簡直一模一樣。無形中,怪異的吼叫充斥耳邊,但不是那天的聲音也不是幼龍坦克的叫聲。同樣海豚般尖銳,可憤怒中帶著悲痛,更像是在哀鳴,是那種無數杯酒下肚也忘記不了的傷痛之哀。
他看到了一片茫茫大海,兩條巨大的怪獸在海裏上下翻騰、互相糾纏。突然,其中一隻倒下,擱淺在海岸上,被大火焚燒,他內心升起一絲不忍。另一隻看到同伴死後仰天一嘯,留下的眼淚匯進了大海,陳安宇看見漲潮了,十層樓高的海浪朝臉上湧來,黑壓壓的一片,它看向了陳安宇,眼裏充滿了仇恨,好像殺死他同伴的就是這個人。
她朝著陳安宇飛速前進,踩著海浪,像是一把出鞘的劍要斬斷仇人的腦顱,一拜拜倒鉤狀的利齒破開海麵留下兩道長長的波痕,更像是淚痕。
哀鳴在這一刻放大,陳安宇眼前所有的幻象消失,隻見一個巨大的嘴巴朝著他臉上撞來。隻是一秒鍾,車子上的他,滿眼都是細密顫抖的鱗片,沙沙沙地發出令人起雞皮疙瘩的響聲,離要命的嘴巴隻有一公分的距離……
陳安宇渾身上下僵硬,他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這個聲音便在耳邊炸響。
海嘯席卷淹沒世界的聲音?在風箱口被灌進去的風吹耳朵?還是撕裂了靈魂。沒有語言能夠形容這個聲音,因為沒有任何語言可以穿過你的身體撕裂你的靈魂。
龍嘴幾乎是瞬見咬在陳安宇的臉上,沙子一般斷斷續續的放映機這一刻終於不堪重負,斷了。如果有觀眾,他們看到的幕布上一定是畫麵漆黑一團,然後鮮血滴落在自行車架上,最後一切電影畫麵中止。
陳安宇喘著氣醒來,他盯著沙發上的鬧鍾,茶幾上的銀行卡,腦袋裏還是昨夜姑姑電話裏的留言,以及之後哈迪斯搞怪的電音。外邊的驕陽刺目,一直透過落地窗直射進客廳。好像昨晚,他在沙發上刷手機,然後漸漸困了……他大概在沙發上睡了一夜。他腦袋裏的記憶模模糊糊,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大多數人起床後會忘了昨晚的夢,哪怕他在夢裏很清新。陳安宇也不例外,他隻覺得有一個很長的夢,但具體不知道夢見了什麽,反正就是他在搖著一盞路燈,把路燈嚇跑了,然後抹了哈迪斯一臉鼻涕,開著賽車在沙漠公路上比賽,最後有一個人,張開血盆大口把他連人帶車吃掉……
電視機裏的陳安宇,眼神發愣。他看到院子裏,哈迪斯指揮音樂家拖著一盒紙箱子把紙箱子送到了快遞員車裏。哈迪斯在一旁滿意地拍了拍手,小嘴口水滴滴答答,按著手上的計算機劈裏啪啦地在計算著什麽。
陳安宇推開落地窗,一邊看著直挺挺的路燈,一邊順手把隔夜的可樂扔進了垃圾箱裏。他注意到哈迪斯交給快遞員的是他昨夜表演用的那一堆設備。
他一定還在做夢。哈迪斯不可能扔掉這些,他昨晚還拿這吵自己。
哈迪斯似乎幹了他認為件了不起的事,這會兒把音箱賣了估計又是不少錢,他樂嗬嗬地扭著屁股,在草坪上來了一段即興的單人舞表演,慶祝自己又掙了一筆。
他停下舞步,看著終於起床的哥哥,打了聲招呼。
“唔,哈迪斯,你知不知道解夢,幫我調出一些有關解夢的資料。“陳安宇意識到自己不用這麽客氣,說到底哈迪斯還是個係統,正常招呼就行,或者說…用強製命令。
“解夢。”哈迪斯臉上高興的餘輝還未退下,“哥哥,你是在說你做了個夢,想知道夢見了什麽說明了什麽?”
“哥哥,你昨晚做了什麽好夢?和趙薇薇共進晚餐,被她親了一嘴,穿著泳衣和穿著性感泳衣的她一起洗澡。”哈迪斯表情賤兮兮的,他還不知道表白失敗的事。
“幫我調出資料。”陳安宇沒和他廢話。
哈迪斯這次有些不聽話,托著下巴開始思考,磨磨蹭蹭的,“抱歉,哥哥,準確的說,卡希爾的資料庫並沒有關解夢的資料。我可以幫你去現世裏的各大網站看看,也許就有哪個解夢大師發論壇呢,哥哥,你一定很想知道吧。”
“我記得卡希爾曾經有過課程,講得是盜夢空間。”陳安宇一貫的自問自答,他其實很久沒有這個習慣了,自從哈迪斯出現後。這會兒他又想起從前德育分不夠、各種權限沒有的時候,那時候基本上什麽問題問露娜都是一問三不知,大多情況下都是本人自問自答,也不麻煩別人。性格使然嘛,養成的習慣讓陳安宇很不願意麻煩別人,大多數時候能自己解決就自己解決,實在解決不了他大概也不會去找人幫忙,絕對不是因為懶。
好吧,其實是沒人願意幫他。
“我幫你找,我幫你找,唔……還真有。”哈迪斯原地發呆了一會兒,然後腦袋茲拉茲拉地搖晃,陳安宇臉前的電視機裏就出現了一段視頻。
那是一節卡希爾某位老教授的公開課,幾乎全校的學生老師都在場,坐在影樓城堡的大廳,聽著老教授講課。
一群人漸漸睡著了去,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
老教授出現在每個人的夢裏,他身旁跟著一個全身數據亂流的美少女,頭頂貼著一塊名牌,用各國語言寫著“露娜“兩個字。他盡量做到自己的表情不想個變態,畢竟是在別人的夢裏。“同學們,這是露娜做到的,無論相隔幾千裏,隻要進入盜夢空間,咱們卡希爾的學生總能聚在一起。”老教授揮揮手,整片天空變成了白色。一群人麵麵相覷,原本都在驚訝於老教授為何出現在他們的夢境裏,現在驚訝於他們見到了同舍的學弟學妹。
大門外,陳安宇把腦袋耷在掃把尾上,一個勁地翻白眼,胡亂揮著掃把,把影樓城堡外麵弄得灰塵滿天飛,嘴裏不知道在嘀咕什麽。
正準備調高電視音量的陳安宇看到此情此景,怯怯地沒收了遙控器,差點沒忍住扔到窗外,再把電視機扔了。如果他記得不錯,那節課他是在門外旁聽上完的,下課後有人再告訴了他上了什麽。那一天,因為德育分不夠進修的他,在外麵聽了一下午的呼嚕聲,還好奇為什麽每個人出來都是笑嘻嘻的。想著聽老教授講課真有那麽開心?幾萬個人和老教授睡一間屋子,什麽事這麽開心?
看樣子是自己睡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