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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畫像上的男子

  萬禮大搖大擺的進入永寧宮時,正見明瀾跪在庭院裏麵受罰,蔫頭耷拉腦,樣貌狼狽且滑稽。


  一側濃黑的劍眉玩謔挑高,萬禮負手走過去,粉底雲紋小朝靴蹬他一腳,彎腰向明瀾湊近,笑靨狡黠:


  “嘿,怎麽跪上了,惹我長姐發火了?”


  罰跪近半刻時辰,明瀾一手撐腰,瓷片將膝蓋硌得生疼,痛感早已蔓至全身。此刻,他那妝容模糊的錐子臉上五官挪移,呲牙咧嘴:


  “……侯爺,別提了……”


  “好了、好了!”


  萬禮挺直上半身,不耐的揮手:


  “本侯明白,等會兒替你向長姐求個情便是了。”


  說完,抬步輕鬆跨入正殿。


  萬玉瑤正窩在交椅上生悶氣,精致的容顏籠罩著重露寒霜,仿佛能夠在頃刻間殺人於無形。腳下,是卑微匐拜的屠暮雪,輕靈的身軀顫顫,一聲不吭。


  向萬玉瑤拱手見過禮,萬禮哂笑:


  “明瀾那奴才如何得罪長姐了,您對他那般不依不饒起來。”


  萬玉瑤冷然翻眸,眸底帶著犀利的寒芒投向門口,狠聲:


  “那狗奴才越發能耐了,如今做起事來也敢欺瞞本宮了!”


  “膽肥了他,莫若即刻杖斃!”


  眸子冷嗤,萬禮扭頭向外麵看,正要追問原委,耳畔萬玉瑤幽冷的聲音緩緩響起,如同冰寒的鈍刀磨過肌膚,痛感奇特:

  “夕兒,你向本宮透露有用的消息本宮自會論功行賞,虧待不了你。可你若然像外麵那位一般,對本宮揣著旁的心思,本宮也絕不會輕饒了你,清楚嗎?”


  女孩低垂促狹的明眸掠過淩厲的光芒,內心卻隱忍不發,容色輕淺恭順,唇瓣微啟:


  “回娘娘,奴婢聽清楚了。”


  “好,到外頭將明瀾扶起來,叫他先回去歇著,不必進來了。”


  “是。”


  女孩起身,攏手細步出了正殿。


  來到庭院,屠暮雪在台階下方止步,清冷無緒的眸光迎上明瀾猩紅不甘的眼目,隨即麵無表情的走近,伸臂扶住明瀾:

  “娘娘有命,督主大人請起吧。”


  微一動作,明瀾全身的骨骼便疼到鑽心,如分崩離析一般,四肢不再聽他使喚。


  由著她相攙勉強起身,明瀾怒視女孩,嗓音陰戾如刃:

  “暮雪姑娘當真好本事、好手段,才進宮不多時便急著過河拆橋?可你這一石二鳥之計在永寧宮裏未必行得暢通!”


  女孩臉色平靜,澹然挑了眼目直視明瀾:

  “督主大人在說什麽?什麽鳥,誰是鳥?奴婢愚鈍,聽不分明。”


  明瀾抿唇,桃花眼眸眯細:


  “你不僅想讓顧雲汐死,還要借她身世之說要本督陪葬,不過你低估了娘娘。本督告訴你,隻要娘娘還想冷青堂在,顧雲汐她便死不了。”


  女孩直視陰魅男子那副妖冶的麵容,冷厲的麵容倏然現出一絲詭笑:

  “那您呢?冷青堂在顧雲汐必活,可您的生死卻是難料了。無論怎樣,眼下形勢對您而言……未必不是死局。”


  正殿內,萬禮順著屠暮雪一路走去的方向翹首引頸,提鼻嗅著那遺留的湧動香風,鼻翼貪婪的翕動不停。


  “哎呦!”


  萬玉瑤看到,煩躁的低聲叫著,酥手向萬禮打去,怒氣衝天的皺眉,質問:


  “快說,你今日進宮來所為何事?”


  萬禮斂去色眯眯的目光,回身麵對女人,笑意紈絝笑,拱手道:

  “此番正是天助我也,今日臣弟入宮實則為您帶來一樁秘密。”


  “又有秘密?”


  萬玉瑤疑惑的壓下嘴角,沉聲注視萬禮自錦袍袖袋內摸出一頁宣紙,展開現予萬玉瑤。


  “長姐你看,畫上這是何人?”


  萬玉瑤微垂眼簾,眸中流光閃轉細觀畫像一刻,驟然神情大驚:


  “莫非……這是鄭冉?”


  萬禮奸笑,目射冷光,搖頭晃腦道:

  “臣弟在得到這副畫像後業與父親核實,確認畫上的乃是鄭冉無疑。”


  萬玉瑤眉頭緊攏,揮手示意萬禮向她湊近,壓低聲音問詢:

  “這畫像是你從哪處得來的?”


  萬禮勾唇:


  “說來長姐可能不信,此乃雷煥不久前於雨燕塔坐陣,從破陣之人心境窺得圖影,落筆成像。


  那日破陣之人頭戴麵具,五官未能被人識破,然他們之中卻有東廠四品女近侍。由此推論,東廠或是東廠提督本人,與鄭冉皆存有脫不開的關係。”


  是冷青堂……


  萬玉瑤倏然凝眸,眸底光輝斑駁,意味不明的複雜:

  “……冷青堂,難道會破玄陣?”


  萬禮臉色略微急躁,拚命搖頭:

  “長姐如何這般糊塗,即便冷青堂不會破陣,有那假屠暮雪為證,便足可說明破陣之人與東廠有關,而鄭冉竟會出現在他的心境中,這便是老天賜予我們扳倒冷青堂的好機會!”


  萬玉瑤晶瑩的麵部悄然蕩過一抹細若有無的驚色,眯眸怔怔片刻,猝然語鋒一變:

  “行了,今兒個本宮感覺乏累,就到這兒吧。趁著天未降雨,你也快些出宮回南苑吧!”


  萬禮雙目陡然瞪大,不明長姐突然轉性所為何意。一隻拳頭忿忿攥緊,他還要繼續說些什麽,就見萬玉瑤將手上宣紙合攏,頭不回的遞向璃瑚:

  “去,找個穩妥的地方,給本宮仔細收著。”


  “長姐?”


  “行了,你回吧。後宮之地,你身為侯爺也是外臣,多留恐有不便。”


  “……臣弟告退。”


  被自己的親姐姐莫名下了逐客令,萬禮臉色難看卻不好強留,隻得悻悻的拂袖,施禮退下去了。


  東廠——


  天色已暗,顧雲汐在南院自己屋裏一陣翻箱倒櫃。


  晴兒推門而入,手提一壺熱水過來伺候她家姑娘盥洗。


  顧雲汐從花開富貴的雕紋立櫃裏翻出一隻小巧木匣,對晴兒喜滋滋道:

  “真想不到,從前我留在這裏的東西居然還在。”


  晴兒放下熱水壺,對她道:

  “誰說不是呢?別說在東廠,那年您離開提督府以後,您那屋裏的羅列擺設也沒人敢動,下人進去隻做日常打掃。”


  顧雲汐眉眼見笑,手托木匣子坐到桌邊:

  “別忙了,晴兒你過來,趁督主在前廳與忙,你我坐下來說說話吧。”


  晴兒正向麵盆裏倒水,聽到吩咐停下活計抹了抹手,湊到顧雲汐麵前一臉疑惑:

  “姑娘,你要與我說什麽呀?”


  “坐。”


  顧雲汐清淺的眸光轉向對首的圓椅,含笑揚揚下顎。


  “這……”


  晴兒眉色微蹙,猶豫著:


  “這不和規矩。”


  記憶中的自家姑娘擁有一副嬌美可人的麵容,笑語清甜,讓人極易親近。


  而今,麵前此人嗓音未變,五官卻嬌甜盡失,神情冷凜如同空穀泉溪,自帶一股攝人的銳利與清冷。


  “晴兒,你最是了解我的,我從與你相識的那日起從沒當你是仆人,我是主子,我們兩個乃是一對親近的姐妹。”


  晴兒粉唇輕抿,淺笑點了點頭,緩緩的對麵落了坐。


  四目相對,腦中回憶如同旋轉的走馬燈,一幕幕畫麵變換不休。


  那年,她們皆是豆蔻年華,心懷各自的美好,無拘無束,暢所欲言。然時光荏苒,白馬過隙,再聚首,彼此已非青蔥少年。


  眉睫倏然抽搐幾分,一股熱流衝上眼簾,晴兒抬手擦臉,吸了吸鼻:

  “姑娘,每每見你這般,奴婢便想到從前咱們在提督府裏,奴婢真真心疼您。為了東廠,為了咱們爺,您付出太多了。”


  顧雲汐澀然輕笑,眼眶濕紅,眸底水光瀲灩,熠熠閃過:

  “督主他救過我的命,他為調查當年我家滅門一案的幕後真凶,許多年來也在默默付出,為他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願。”


  濕漉漉的眸子抬起,顧雲汐直視晴兒:


  “不提從前了,就說說你與小慎哥吧。眼下見你如此便知他對你極好。如何,你心意已決非他不嫁了?”


  晴兒麵色羞赧,肉嘟嘟小臉立時飛起雲霞,目光驚鴻璀亮,閃踱無注片刻才將頭顱偏向一旁,十根手指緊緊相扣,篤定道:


  “嗯!奴婢思慮清楚了,這一生便是他的人。”


  顧雲汐雙目染起感動的水光,眉色欣然見喜:

  “看的出來,他很疼你。”


  晴兒淺淺垂眸,一抹回味的苦澀彌於心頭,眼睫凝霜微涼,語音悵然微抖:


  “那年我與十擋頭前去明府救您不成,反落入明瀾的圈套,那些野獸對我……我以為我一生就此毀了,若不為等到您的下落,也許就此尋了短見,更沒臉麵對小慎。


  回京的那晚他守在我的房門前麵整整一天一夜,他對我說,一生會對我不離不棄,還要我好好活著,與他、與十擋頭等你回來……”


  顧雲汐羽睫猝然揚起,在為這堅不可摧的感情心生撼動的同時,心底也漫起幾重疑惑。


  眼目眨眨,顧雲汐開口:


  “晴兒,你是不是有所誤會?你、你怎知自身已非完璧?”


  晴兒容色悲傷,詫異的看向顧雲汐,呢喃:


  “對方都是西廠的禽獸……明瀾已對東廠恨之入骨,他如何肯放過入侵者?”


  顧雲汐麵色灼灼,不斷搖頭:


  “不,那年我就在一旁,你意識渙散險些遭受毒手不假,可明瀾確實吩咐緹騎停手,然又不解氣,才命手下迫害了十擋頭他們。”


  晴兒一雙清眸錯愕睜大,以手掩口,胸腔內如同漲潮,起起落落的跌宕難休:


  “這麽說、這麽說……”


  女孩激動萬分,麵對顧雲汐且哭且笑:

  “奴婢、奴婢仍是完璧?!”


  一時落淚,顧雲汐篤定的點頭,聲音顫顫:

  “我看的極真,不會有錯,還好你沒有為此拒絕小慎哥,否則兩年下來,小慎哥還不是要難過死?”


  晴兒瞬間淚如雨下,赧赧而驚喜。


  顧雲汐擦過眼角,深提一口氣:


  “這下好了,誤會解了,今後你與小慎哥更會彼此珍惜。督主說過,處理完手頭之事便擇良辰吉日為你二人完婚。這個,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拿去。”


  顧雲汐把桌上的木匣推給晴兒。


  晴兒努嘴疑惑:


  “姑娘,這裏麵是什麽呀?”


  顧雲汐淺笑:

  “你的嫁妝,打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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