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過年（二）
等眾人走後，燕純夕叫來小茵，炎莫行從房梁處取下佩劍，輕輕地擦試著，看著她似乎有話要跟小茵講，眉頭不由得輕皺了一下。兩人進了屋子，半掩著門，他不在意裏邊說些什麽，掛好寶劍後，炎莫行開始擺弄院子裏的大雪人，他撿了一些樹葉作了一頂帽子戴在雪人頭上，鼻子眼睛耳朵，均弄得像模像樣的，雪人笑吟吟地望著前方。這時，門口走來一人。
“這位公子，請問小夕姑娘在麽？”
炎莫行抬頭一看，是一個身穿藕色長裙的女子，外麵還披著一條厚緞子的風褂，眼睛睜得老大的。
“你是？”
那女子望了他一眼，眼裏突然有些朦朧，閃過一絲愕然。“我是藥坊那邊的梅蓉。”炎莫行被梅蓉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裏不悅。原來這個女子就是新來的醫士。麵容姣好，可惜眼神不正。不過，他依舊從容道：“梅大夫，小夕在屋子裏，你稍等一下，她很快就出來。”梅蓉點頭，心頭震驚無比。剛才的一眼，把她的魂真是看進去了，麵前這個男子，風姿卓約，淡漠輕容。好一個神仙似的人物，水月山莊裏哪來的這般俊男，不對，難道他就是人人口中傳頌的炎莊主？不等梅蓉想下去，燕純夕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梅姐姐來了呀！”
梅蓉趕緊收起了異樣，見燕純夕款步走來，笑道：“我是為感謝你送的水晶葡萄。”
燕純夕笑道：“不妨事。肖管家事多，我怕她一時疏忽了莊上的人，就叫人送了幾串果子到各處，你收下就是了。”
梅蓉聽了，又道：“怎麽說也是姑娘的一片心意，我不來一趟，心裏就放不下。”
燕純夕無語，拉了一把炎莫行，說道：“走，我還有話跟你說。”說完，回頭又對梅蓉道：“梅姐請回吧，以後有時間我再去藥坊看你。”梅蓉點頭，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看燕純夕並無打算讓她留下去，便姍姍地走出了院落。這時，小茵也往外麵走，她是聽了燕純夕的吩咐要去張羅過年的事，梅蓉腳步遲緩了一下，回頭道：“小茵姑娘這是有急事要去辦麽？”小茵道：“正是。梅大夫走好，小茵就不送了。”“呃……”“怎麽了，你有事麽？”見梅蓉吱吱唔唔地樣子，小茵問道。“不，也不是什麽大事。我隻想問一下，剛才院子裏的那個人就是你們說的炎莊主麽？”小茵點頭，臉色有些意味不明。梅蓉道：“哦，沒事了。姑娘去辦你的事吧。”小茵低頭，與她擦身而過。
梅蓉走出西廂院，心裏像翻了天似的，原以為洛其寧是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美男，不料，她見了那人，才知道天下無奇不有，跟炎莫行比起來，洛其寧不過是容貌佳好，卻不如那般的出塵風華。她的一顆心就像掉進了火山裏，一會兒又像是掉進了冰窖，冷熱不均。過年的事，她不是第一次聽說，肖忻過來藥坊那邊就說過一些準備中的事，還說過不多久，新莊弄好之後，莊主和燕純夕就要辦喜事了。她這才知道，原是那麽一個人，她遠遠地回頭眺望西廂院，一份不甘不尤的心情油然而生，那兩個人如神仙眷侶般的情意，站在一起跟畫中人一樣，好讓人羨慕。梅蓉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藥坊的，直到天黑，她才從一份驚悸中清醒過來。
“小姐，我真的有些後悔了，莊上的人都不太喜歡梅蓉，特別是肖姨。”小茵有些怕怕地說。
燕純夕從小茵手裏拿過來她從廚房端來的蓮子羹，一言不發。其實，梅蓉離開院子的時候，她已經從梅蓉的眼神裏看出一些異樣了。剛到藥坊沒幾天，就有膽子肖想她的夫君了，這女子看來是留不得了。趁著洛其寧還沒有來，她得想辦法讓梅蓉離開這兒才好。可是，人是她找人去請來的，俗話說，請佛容易送佛難。這事得從長計議了。隻要梅蓉不像竇鳳玲那樣不知好歹，她至少會給她留一個臉麵。
“夕兒，在想什麽哪？”燕純夕覺得自己身子一輕，被摟在了炎莫行的懷裏，她的臉一下子紅了，大白天的，這人也不怕被人看見。推了一把，說道：“我在想紅池國跟朝升國什麽時候開始打仗。還有裂穀那個天材地寶，到底是不是落在了黑豹的手裏。”
“唔，你想去看看嗎？”炎莫行輕聲道。
“黑豹要是得知基地被人占了，不知會多麽的惱火呢，我要是去那裏，指不定他一把火就把我燒成了灰。”
“原來夕兒是擔心夫君保護不了你啊！不用怕，為夫一定不會讓他們傷害你。不管什麽寶物，隻要夕兒想要，為夫就會爭取幫你拿到。上次在雲台山，我跟黑豹交手的時候，勢均力敵，不相上下，但是，為夫的火翼劍訣不曾與他相對，光是靠吟雪劍訣就能抵得過他，夕兒還擔心什麽呢！”
燕純夕聽到這兒，想起了炎莫行說的的確有道理，當時雖然是自己頭上的金光打退了黑豹，但就以炎莫行的功力對抗他，未必就能敗在黑豹的手下，在雲台山上，炎莫行不方便用火翼劍訣，更不用說兩種劍訣相融而發，在恒國祭祀大典上，黑豹也沒有得手，除了那個神秘的黑衣男子噴出的毒霧令人擔憂，燕純夕並不需要太過於擔心炎莫行不敵對方。她輕鬆地笑了一下，說道：“早知道你有本事對付魔門，我就不會那麽多此一舉了。”頭上的金光似不受她的控製，自發而行，其實，燕純夕是爭了功，而她自己並未真正地把握住機會重創黑豹。
炎莫行淡然一笑，柔聲道：“娘子，能幫為夫除了勁敵，再好不過了。”
燕純夕聽了，隻覺得這人皮厚，不能跟他胡扯下去了。她還是未過門的女子，哪裏當得上娘子這兩個字。
啐了一口道：“不聽你胡說了。”
炎莫行嗬嗬一笑，不以為然。他就要燕純夕習慣這個稱呼，過完年，雁回山莊就可以搬過去住了，那時候，就是他倆的大喜之日。兩人眉眼之間，互相地審視了半天，最後，燕純夕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笑嫣如花，柔荑輕挽雲髻，佳人如蘭芳質。炎莫行低頭，埋在燕純夕的頸窩裏，“別動！”他牢牢地捉住她的肩，生怕燕純夕在扭動一下，自己就把持不住了。
屋子裏，暖意融融。小茵守在院門口，不讓人隨便進來打擾兩位主子，遠處有人踏雪而過的聲音，不時地傳來。冬日的第一場雪後，整個山莊沉浸在了一片新新向榮的氣氛中。
年末的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燕純夕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過年的感覺了，在前世，過年的時候那種感受特別的平淡，而在這個異世裏，卻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過年的氛圍中，仿佛這種來之不易的情愫，是她一生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刻。
不多日，雁回山莊的方總管到了水月山莊，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就是雁回山莊的整體修繕終於完工了。跟著，燕純夕叫來幾隻小獸，帶著莊子裏的一些仆人，搬到了雁回山莊。炎莫行整整陪了她一個冬天。住進了雁回山莊後，從恒國那邊得來一個消息，說是裂穀的天材地寶在盛放了一段時間的異光之後，突然又沉寂下去，誰也不能找出那座山脈裏的秘密，異光的突發，又消失。讓人們心中忐忑不安。本以為是天降福澤的機遇，忽然一夜間就消逝了，讓趕去裂穀的眾人大為失落，又心懷不安地想著天機難測，非是有緣人不能見到寶物。不過，黑豹仍不放棄那個地方，派了人守著，說是再出現這樣的情形，一定立刻稟告他。很快地，守在裂穀裏的一幫人漸漸地失了興趣，也陸續地離開了。隻剩下一些大幫派的底細，等在那裏守著變化。
幾隻小獸開心地搬到了它們的新家，那種高興勁兒不壓於燕純夕住進大莊裏的心情。
在這裏，大花園的一處角落中，燕小美從裂穀帶回來的那株朝夕花，移植到了這片園地，同時，移栽過來的還有月鳳果，當然，那枚果子是摘了下來，排了上用場。但月鳳果的長勢喜人，因為，沒有山精不停地吸取它的月光靈氣，月鳳果下一次結果的時間會更快一些。
燕純夕仍在等著幽泉水的消息。她相信，過不了多久，四小鬼能給他們帶來好消息。就在這樣愜意的日子裏，兩人的婚事也接近了。肖忻主張大辦一場，燕純夕卻說一切隻夠了兩人的心意則可。這一日，雁回山莊迎來了兩位尊貴的客人。一個是藥王穀的渺渺真人，另一個是天師太乙真人。陪同他們的人是洛其寧，洛其寧在年初就到了水月山莊，經手那個藥坊裏的事。他從帶走的那個傀儡藥人身上，開發出了一種新藥來，說是能完全地消除毒藥和咒術對於傀儡的作用，使黑豹的傀儡藥人失去行動力。這消息比裂穀那邊傳來的消息還令人振奮。
兩位大師進了雁回山莊，看見莊上張燈結彩，一片繁華和熱鬧，真比得上汩爾城最為興旺的地帶，湖上有舟，亭台樓閣玉立山脈之間，天然混成一體。人人臉上帶著喜悅的笑容。炎莫行的幾處產業，以及青鋒閣的勢力都得到了大大的增幅，因紅池國與朝升國之間的戰事又到了臨戰前的白熱化階段，雪末君那邊的兵器廠生意也有了猛增的勢頭。燕純夕知道，其中有炎莫行的份子，但她仍希望戰事不要波及的太廣，消除這場戰爭是不可能的了，隻要別讓更多的百姓失了田園，她寧願自己損失一點什麽，來換取和平和安寧。
“雁回，這名字好！”渺渺真人大笑道。閉關出來後聽說的好事，就是炎莫行和燕純夕的大喜之事，他拽著天師大人腳不停地趕了過來。太子李真也送來了賀禮，隻是措詞說自己忙於戰事，不能親自來恭賀，借此回避與燕純夕的見麵。老皇帝終於確認了天女，也就是星月聖女燕純夕的確沒有在恒國，但是，他的大內侍衛說的那個炎莊主的新夫人，並未有人肯定她是星月聖女，好像事情被蒙上了一層秘密的麵紗。就算炎莫行的新夫人是星月聖女，他也進不了雁回山莊去確認。老皇帝有些不甘心，便趁著三位公主年初要去親王府暫住幾日的習俗，前兩日便送了三位公主出城，趕往汩爾城打聽消息。
對此，最為高興的人是親王府的李玉蓮。她巴不得三位公主能出麵認定這件事情，這可是欺君之罪。不管有沒有機會進入雁回山莊，李玉蓮都要在燕純夕這次大婚之日揭發她。
兩位大師欣賞完幾處大院落，被安排進了雁回山莊的一處客房裏。
“名字取得好，不如燈籠紮得好。我看呀，這莊子裏最奇妙的物事就是那些掛在外麵的燈籠。”太乙真人道。
那些燈籠，是燕純夕融入了現代的工藝技巧，形成了各式各樣別出心栽的燈籠，燈籠裏還有字謎，猜中的有獎。人人奔走相告，莊主不久就要與小夕姑娘成好事了，在這種氛圍裏，唯有一人心緒不佳，這個人就是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梅蓉。梅蓉自盼著洛其寧來之後，她呆在水月山莊的藥坊裏就多了一些事情，可是，心裏仍忘不了見到炎莫行的那一刻，聽說了雁回山莊要辦喜事的消息，梅蓉心底直冒酸，想著自己總歸是有幾分能耐的女子，可在這裏作了洛神醫的手下，而洛其寧幾乎沒把她看在眼裏，公事公辦，清冷淡容，不拘言笑。其他人更是拿她當空氣一般，特別是肖忻的眼神，總是有一種背後看人的感覺，梅蓉想著就有些心虛和膽怯，又著惱當初自己答應了到這兒來，看似一個富貴之處，卻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沾不上邊。那種失落感，像她心底的毒素，一天一天地生長起來。她想起呆在皇宮裏的梅妃，多少也得了好處，更是心緒不佳。
水月山莊的冷清，與雁回山莊的熱鬧成了鮮明的對比。
過年的這幾天，燕純夕放了水月山莊裏的人回家，有一些無家可回的人便到了雁回山莊裏，和他們共同慶賀新年的到來。梅蓉不想回老家去，於是，就留了下來。其實，說到底她還是想看看燕純夕的大婚，到底是如何的大辦。
肖忻在她打算去雁回湊熱鬧的時候，忽然來找她，並且說道：“梅姐在這兒辛苦了，水月山莊的人差不多都散了，他們要年後才回來，我這是有些不放心，來找梅姐商量一下。”梅蓉強笑道：“肖管家但說無妨。”肖忻頓了一下道：“水月山莊裏的百草園一日都離不了人，小茵和小林要回家去請示老人，因為他倆也準備明年成親，所以，這莊子裏缺了人打理，過年這幾天還望梅姐多照看了。”
一句話，把梅蓉堵在了水月山莊裏，哪裏都去不了。梅蓉直歎，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她連去參加燕純夕大婚的機會都沒了嗎。
又聽肖忻說道：“莊主與小夕姑娘不久就要大婚，到時候我會派人來請你過去，不過，這段日子，水月山莊的事就交給你了。”肖忻為了大婚的事，自然是有很多地方要去打理，她的理由也說得過去，而梅蓉拒絕的機會都沒有。不過，梅蓉知道肖忻對她有防備心的，便道：“那甚好。肖管家隻管去忙莊主的事吧，這裏的事我就暫時代管了。”肖忻見話說明了，一個轉身就出了院門。
梅蓉心下駭然，水月山莊的人把自己看得這麽牢，要是真要使個什麽心眼兒，隻怕還未出門，就被人拿下了。自此，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回到藥坊裏，她捏了捏荷包裏的一件東西，心裏跳了一下。那東西是她來之前，在老家帶來的。為了防備出門後遇上什麽事，用來防身的藥粉。門關上，外麵一片清靜，水月山莊仿佛在這一刻進入了冬眠。
洛其寧陪同著兩位大師走進了正堂，外麵的炮竹聲不時地傳進來，他喜笑顏開地看著燕純夕跟在炎莫行的身後走了進來，這個時候的他，與水月山莊藥坊裏清冷無比的那個形象，完全變了一個人樣。
“大師請坐。”炎莫行溫雅地說道。
兩位大師前來，是山莊的福氣。老管家站在一邊，激動地看著渺渺真人，當初，就是他帶回了幼小的炎莫行，還有那封書信以及兩件信物，其中一件就是燕純夕手腕上的翡翠玉鐲，另一件東西是炎莫行隨身攜帶的玉佩。兩位老人是莊主與新夫人的貴客，也是他們這些人仰望的大人物。
“莊主不必多禮！老夫許久沒有這麽開心了，就等著你倆婚事大辦的那一日。”太乙真人笑道。渺渺真人在一邊輕啜了一口氣熱茶，神態安祥，炎莫行和燕純夕都沒有親人，炎莫行的父母離開得很早，就是他也不知那兩位到底是去了哪裏。這麽多年沒有音訊，想來是凶多吉少，躲不過去的大劫，隻怕人早已去了。渺渺真人神色暗了一下，連忙又恢複了原樣。隻要看見他倆的孩子長大成人，有了這番基業，一個美滿幸福的小家，一個溫柔可愛的妻子，以後再添一兩個孩子，他也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