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紫溪
入秋的季節,已經不再炎熱。
這日響午的天氣極好,天色明朗,忽有陣陣微風。
撫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甚是歡喜。
瑜擷宮後院開滿了菊花,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瞧見,這麽多不同品種的上好菊花。
我不禁在各色菊花之間來回穿梭,花朵長得很是簇擁,密密麻麻一片。聽青青說,曾經瑜擷宮還是皇後寢宮的時候,每年菊花盛放之時,皇後皆會邀請後宮妃嬪一同賞菊。
隻是如今皇後的寢宮已改為鳳陽宮,真是可惜了這些菊花。
“早就聽聞宋姑娘回來,本宮卻因身體抱恙沒法前來聊上幾句,真是罪過!”紫溪不知何時已經行到院子旁邊的長廊中,身旁跟著一個宮女,她那身華服和鬢上的金步搖珠釵都十分顯眼。我才恍然想起思玉說的那話,她如今已不是什麽宮女,而是莊子的紫夫人。
思玉和青青相視一眼,才微微欠身,“奴婢給夫人請安!”
我聞言,亦趕緊跟著她們倆向她行禮,卻不知該怎麽自稱,所幸就直接道了句:“夫人好!”
她身旁的宮女臉色可就不好看了,嚴厲的大聲嚷嚷:“放肆!膽敢在夫人麵前這般無禮!”
我麵無表情的直視著那名宮女,淡淡的問她:“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麽做才叫有禮?”
“你沒瞧見思玉和青青是怎麽做的嗎?還需要問我?”她不屑的瞥了我一眼。
我笑笑,“你的意思是要我自稱奴婢?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又不是什麽宮女,為何要自稱奴婢。”
那宮女的臉色更加不悅,“皇上又沒給你什麽名份,你當然連宮女也不如。也不知是從什麽地方跑來的下賤丫頭,也不曉得懷了誰的野種,也配在宮中居住。”
她這句話頓時就惱怒了我,衝過去就甩給她一巴掌,那聲音大得嚇人,“你才是放肆!一個宮女,有什麽資格指責別人!”
“宋柳!”紫溪斥責我一聲,“本宮方才稱你一聲宋姑娘,就別得意忘形了。”
我很平靜的望著她,“你的宮女,應該教教了。”
她橫目一瞪,十分不悅,“本宮的宮女,本宮自然會管教,但也輪不到你。”
倘若我還是曾經的那個我,或許今天的我會一笑置之,但是,我已經不再是那個不問世事,將一切都看作平常的宋柳了。一個女人進了後宮,那些什麽單純善良,都會慢慢消失殆盡,語蘭,不就是一個列子嗎?紫溪雖曾經和我有過交情,但是,那也隻能算得上是極為普通的交情。即便她現在是集萬千寵愛的紫夫人,那又怎樣。我曾經,還是旻國獨一無二的宸妃。
我腹中的孩子,是旻國皇帝的皇子,是我與流雲的親子,又豈能讓一個丫頭說成野種。
看一個宮女如何囂張,就知她的主子是何德性,這紫溪,大概也好不到哪去,充其量隻是照著有莊子的寵愛罷了。
“夫人的宮女出言不遜,夫人卻置之不理,那我就替夫人教訓一下,免得以後在外人麵前,失了夫人的臉麵。”我冷冷道。
紫溪氣得渾身發抖,而那宮女摸著剛剛被我打了一巴掌的臉頰,委屈的道:“夫人,你要為夕若做主啊!”
“你給本宮閉嘴!”紫溪怒斥一聲,複又望著我,轉變了方才的一張臉,竟是含笑而道:“這幾年未見,宋柳果真不一樣了。當初你不辭而別,讓本宮甚是擔心,如今瞧見你,本宮可就放心了。”
我遲疑一下,還是回以她一笑,“多年不見,夫人也不一樣了。”
她舉目望向天際,“今兒的天氣不錯,不知宋柳是否賞臉,陪本宮去禦花園走走!”
我略想了片刻,心中雖覺不妥,卻又不好拒絕,思玉忙開口:“皇上等下要過瑜擷宮,要是來了宋姑娘不在,那就不好了。”
紫溪向思玉遞過去一個眼神,“皇上真是好心情,可本宮今早去慶章宮請安時,明明就有奴才回稟本宮,說皇上近日都在建宇宮處理遇刺一事,連太後娘娘的請安都撇下了,怎麽就隻記得這瑜擷宮?”
我看了一眼思玉,複又看著紫溪,輕道:“思玉是體恤我懷有身孕不便多走,卻不知怎樣回夫人,才隨口亂編的,夫人別往心裏去,我陪夫人去不就行了。”
“唉!思玉可真是與你情如姐妹啊!讓本宮好生羨慕。”她秀眉一挑,淡淡而道。
青青和思玉走過來,在我身後頓住,紫溪瞄了她們倆人一眼,“你們倆還怕本宮害宋柳不成,那副緊張樣。”
我回眸看了看她們,微微一笑,“你們就別跟著我了,不就是去禦花園走走,很快回來。況且,我本就是無名無份,身後跟著兩個宮女,也委實遭人非議。”
青青看了一眼紫溪,很不友善的道:“夫人,宋姑娘懷有身孕,還請你多些照顧,別讓姑娘摔了碰了,不然,皇上怪罪下來,誰都擔當不起。”
紫溪閉眸以表答應,我便跟著她一同往禦花園去。
說來也真巧,在宮門口卻迎麵碰上前來的莊子。
見到莊子,紫溪露出一笑,快步上前挽上莊子的手臂,嬌聲道:“皇上,您不是在建宇宮嗎?”
莊子瞥了她一眼,又望著我,“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她笑得更是如花開般,“皇上,臣妾多年未見宋柳,今兒特意過來邀請她同我一起到禦花園賞菊。”
“賞菊?”莊子微微蹙眉,“瑜擷宮的後院全是菊花,且都是宮裏上好的菊花,何須再去禦花園?”語落,莊子立即表現出一臉的不悅,語氣也不再溫和,“你似乎忘記朕的口諭了,瑜擷宮除了朕,閑人都不許進去!”
紫溪一張臉瞬間黯沉不少,立馬跪了下去,“皇上,臣妾疏忽了,請皇上降罪。”
莊子不予理會,隻是冷冷道:“今兒朕剛把前不久遇刺的事情處理好,便想出來走走解解悶氣,你平時身子不好,就好生呆在宮裏修養,若沒事,就回宮去吧!”
乍聽他說事情處理好,心中不免一驚,忙開口問他:“那皇上是怎麽處理的?”
他走至我跟前拉起我的手,“咱們到宮裏去談。”隨後便攜同我又進了瑜擷宮。
在正殿內,他抿下一口龍井,才開口:“此事我已調查清楚,並不是旻國皇帝所為,而是周邊小國的計謀。榮宸軒是何等精明的人,怎會派殺手來殺我。那些蠢蠢欲動的小國,看來我真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了。”
我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要是真發兵旻國,受苦的還是無辜的百姓。能和平,自然和平的好。”
“隻怕我這樣想,榮宸軒可不這樣想,他比他父皇有野心多了。況且,他一直有統一天下的意願,隻是他登基不過四年,根基不太穩而不敢輕易發兵而已。”他淡笑著,臉上的神情有一種無視一切的感覺。
心裏一緊,我回他一句,“你登基也才五年而已。”
他抬眼望著我,笑了笑,“但是我已經掌握了所有軍權,榮宸軒即便也同我一樣,但他當初遠征漠北,解決定安王一事,鏟除餘黨,折損了不少財力和兵力,就憑這一點,他現在就不及我。”
手一顫,我手中的半杯茶灑出一半,“就算這樣,也不能牽連無辜百姓。那種血腥的戰場,不計其數的亡魂,想著都讓人害怕。”
他隻是一臉的驀然,頓了頓又道:“聽聞他的宸妃失蹤,他於朝堂上發怒,現下更是四處派人尋找。也不知那宸妃是何等人物,竟能讓一向沉穩的他,失了以往的平靜。”
猛然一驚,我不可思議的望著莊子,良久都不能收回目光。
“想必那宸妃,有著傾國傾城的容貌吧!”他笑著,不帶一絲感情,望著我沉思了片刻,複又接著道:“大概也和你一樣,是個向往自由生活的女子,否則,怎會離開能給她一生富貴榮華的皇宮。”
我低眉而下,沒有作答。
夜裏,明月如鉤,分外的明亮。
我忽然很想喝酸梅湯,今兒瑜擷宮卻沒有製作酸梅湯的材料,我便和思玉去食膳堂取,反正閑著無聊正想出去走走,夜裏人也少,也不會碰見什麽人。
在回來的路上,忽聞女子的喊叫聲,斷斷續續,隱隱約約不太清楚,我和思玉皆被嚇了一跳。宮裏的夜晚很靜,讓我不由的有些害怕。
思玉拉我一把,“我們走吧!這聲音聽著怪嚇人的。”
我並未理會她,而是靜靜的聽了會兒聲音。當聽清楚那聲音的內容後,臉上閃過驚異,“有人在喊救命!”
思玉身子顫了一下,哆哆嗦嗦的道:“宋柳,咱們回去吧!大半夜的,誰會喊救命啊!”
我搖搖頭,“的確是有女子的呼救聲,我們去看看。”語畢,便往發出聲音的方向行去。
思玉雖是不情願,卻還是跟在了我身後。
繞過禦花園的長廊和假山,聲音愈發清晰,思玉忽地大叫了一聲,指著前麵不遠處的一個水塘,驚慌失措的道:“有人落水了。”
我這才看清楚塘中的確有個身影在死命掙紮,一邊呼救,雙手還不停的捶打著水麵,思玉急忙呼叫,“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可現下的禦花園黑漆漆四周更是無人,我心裏一急,四下望了望,在草叢中瞧見一根木棍,沒顧得其他,順手撿起就往塘邊跑去。
思玉跟了上來,我回眸對她道:“你別跟來,快去找人。”她慌張的點頭,就轉身往回跑。
在水塘的邊上,我將木棍遞給那名落水的女子,鎮靜的道:“別怕,你先抓住木棍,我拉你上來……”
那女子大概是害怕得不行,良久都沒有反應,我又大聲重複一句,她這才伸出手來,四下瞎摸了一番,才緊緊抓住了木棍。
正當我準備使勁時,那女子忽地猛拉了木棍一把,我腳底滑了下,身子亦沒能穩住,“噗通”一聲也掉進塘中。
大腦在這刻想著的全是孩子,雖嗆水的滋味讓我十分難受連救命也喊不出來。卻一遍遍低呤,“孩子.……我的孩子……”
“宋柳!”耳邊傳來思玉焦急的一聲呼喊,她竟是忘記自己也怕水,毫不猶豫的就跳了下來。
隨後,我隻聽見接連幾聲“噗通”聲,自己的身子像是被人舉起,往岸邊遊去。
氣喘籲籲的爬上岸,十來個太監宮女湧了上來裏裏外外圍住我們,匆匆將我和思玉扶起,一邊吩咐旁人去稟告皇上,一邊催著去請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