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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衣帶漸寬終不悔(2)

  我點點頭,一想到軒兒痛苦的模樣,不由濕了眼眶。


  「很嚴重?」沈羲遙見我流淚,頓時著急起來。


  我嘆一口氣道:「還好御醫已經查出病因了。幾個乳母在慎行司里,那邊還沒回話呢。」


  「慎行司?」沈羲遙一驚,素來宮中只有犯事之人才會送去。我一向良善,除非大事一般不會送人去的。


  我點點頭:「軒兒中了紫藤的毒。」我說著看一眼不遠處的紫藤花架,眼淚又流下來:「還好發現的早,不然??」我哽咽地說不下去,只留恨與怕在心中。


  沈羲遙擁我入懷,他的聲音低沉充滿帝王至上的權威。「放心,」他將我摟得緊一些:「朕不會放過任何想要害我們孩子的人。」


  我仰頭看他,只見他俊美的面容上滿是堅毅與戾氣,一雙眼裡有小簇的火苗閃動。我偎進他懷中,輕聲道:「臣妾在想,這樣多的事接連發生在軒兒身上,怕是因為皇上太看重他了才招致禍端的。」


  沈羲遙「哦」一聲,「你在懷疑誰?」


  我苦笑著搖搖頭:「證據嗎出來之前,臣妾不會懷疑任何人。臣妾的意思是,軒兒出生時有祥瑞,皇上大赦天下,又十分愛重他。他這樣小,如何能承得住那麼大的福份呢?即使今日他沒有中毒,來日也會有病痛災禍。」


  我拉過沈羲遙的手看著,彷彿這樣可以驅散心底的驚恐。他的手掌有薄薄一層繭子,那是自幼練習騎射留下的,卻不若羲赫,常年的駐守和征戰,手上的繭子厚實而堅硬,更令人感到可以依靠。


  「軒兒生病中毒與福份有什麼關係?以朕看,無非是一些人在背後做手腳罷了!你且安心,朕定會讓他們查個水落石出。」沈羲遙沉聲道。


  我的淚滑落,正巧落在他的手心,他顫了下,握緊了,目光如磐石般堅定,直直看向我:「你不要胡思亂想,跟朕去看軒兒。」


  我點點頭隨他走著,卻一路沉默。後殿里軒兒已用了葯,由芷蘭並幾個宮女守著,新的乳母午後由大哥親自送了進來,此時正抱著他哄睡。見沈羲遙與我進來,她們輕輕施禮,沈羲遙擺擺手,徑直走到軒兒身邊。


  軒兒面色稍稍蒼白,雖睡著了但呼吸微弱,彷彿一隻煢煢白兔般,令人看著心就酸起來。


  沈羲遙輕輕撫摸他的小臉,低聲卻嚴厲道:「好生照顧小皇子,再出了差池,就自己到天牢里待著。」


  出了後殿,我朝沈羲遙強做笑意道:「軒兒好一些了,皇上去惠妃處吧。」


  沈羲遙柔聲道:「今夜朕陪陪你。你心裡一定不好受。」


  我搖搖頭:「臣妾想去明鏡堂為軒兒誦經祈福。」


  沈羲遙道:「那朕陪你一起吧。」


  我朝他鄭重施了一禮才道:「皇上白天已經十分辛苦,若是晚上還陪臣妾去佛堂,恕臣妾不能答應。」我說完起身,拉過他的手道:「皇上有這樣的心意已經足夠。再說,你也好久沒有去看晟轅和惠妃了,不能厚此薄彼啊。」


  沈羲遙想了想道:「朕今夜回養心殿。白天再去看他們吧。」


  我微微一笑,送他到宮門口,看著他乘肩輿走遠了,這才回去寢殿中。


  「娘娘真要去明鏡堂?」蕙菊見我找佛經,不由問道。


  我點點頭:「本宮想求佛祖讓軒兒早日痊癒,以後也不要有這樣多的災禍。」


  蕙菊抿了唇不再說什麼,幫我找好東西,又為我繫上披風,還備了些茶水點心,便隨我同去了。


  次日清晨慎行司回話來,在乳母擦身的水中發現一些紫藤種子粒。審問下,幾個乳母一口咬定並無人指使,她們想著民間吃紫藤花,紫藤又驅蚊,便采了些煮水擦身。可能是擇的不幹凈,連著些皮、莖和種子一起煮了,這才導致軒兒中毒,但絕非有意。又說就是給她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加害嫡子啊。


  聽到這番回話時,我已在明鏡堂抄經誦佛了一整夜,當下只覺得疲憊不堪,心底壓抑不已,彷彿被粗大的麻繩緊緊勒住一般難受。蕙菊擰了熱帕子給我凈面,又端來熱牛乳給我飲下,才稍稍好些。


  「娘娘,慎行司問該怎麼處置?」蕙菊小心問道。


  我坐在敞開的窗下吹著涼風,心頭的煩躁才驅散了些。我冷冷笑道:「你信嗎?」


  蕙菊將帕子在盆中浸濕又擰乾,這才道:「奴婢不懂藥理,只是謝御醫說是誤食才會中毒。煮水的話,那毒性應該沒這麼大吧。」


  我點點頭:「只怕是將皮與莖榨出汁來,餵奶前塗抹上的。」


  「娘娘既然這樣想,為何不告訴慎行司呢?」蕙菊驚訝道。


  我搖搖頭:「本宮沒有證據。這證據也找不到。」


  蕙菊了悟般道:「也是,只要將榨乾的皮與莖丟到花廊下,誰也分不出呢。那紫藤就在院中,隨用隨取??」


  我深吸一口氣,打定主意道:「你去跟慎行司說,本宮信了,但這樣大意的乳母不能再留在宮中,遣出去吧。」


  「娘娘真信?」蕙菊十分驚訝,之後若有所思道:「也是,這幾個都是凌大人找進來的,應該沒什麼問題,也許真的是無意。」


  我輕輕笑了笑:「這幾個雖然是大哥找進來的,但難免有疏漏。放出去了才好查,也讓背後那些人掉以輕心。」


  蕙菊點點頭:「奴婢這就去回話。娘娘是回宮還是?」


  我看一眼桌上厚厚一疊佛經,拿過帕子再擦擦臉道:「本宮在這裡待著。你回去宮中看一看軒兒的情況,若無大礙就出宮去找大哥。」


  蕙菊依言退下了,我獨自站在花梨木大幾邊,細細翻看前一夜抄錄的經書,再焚一根檀香,繼續抄寫起來。


  不久蕙菊派馨蘭和其他幾個宮女過來伺候,回話道軒兒已好多了。我心稍稍踏實一點,這才覺得飢腸轆轆,吃了點清粥小菜,便又跪在蒲團上誦起經來。


  明鏡堂里青煙裊裊,我在檀香味中逐漸安定神思,放鬆精神,安靜跪在蒲團上,手中一傳青金月光石佛珠隨著低聲的誦佛聲緩緩轉動,一時間整個殿中十分肅穆莊嚴,令人鎮定安心。


  沈羲遙的聲音突兀地打破了這一室安寧,他的語氣透著不滿與心疼,令我稍稍感動。


  「朕聽聞你一夜都在這裡,怎麼還不回去?」他大步走到我面前,卻被我臉上的淚珠怔住了。


  「怎麼了?」他的聲音頓時柔和下來。


  我輕輕拭去臉上淚水,聲音平和道:「今晨慎行司說,是乳母不知紫藤有毒無意造成的。臣妾想,恐怕真的是軒兒太小,承不住這麼多福份。只怕??只怕之後還有事。」


  「軒兒是上天賜給朕的嫡子,將來朕的皇位也是要給他的,自有上蒼保佑,你不要怕。」沈羲遙道。


  我被他的話一驚,忙道:「皇上不要這樣說,他還這麼小,還看不出好壞的。」


  沈羲遙將我手中的經書收起,又扶我起來,「薇兒為朕生的孩子,朕想不出他會有哪裡不好。」


  我不由莞爾,又憂心地皺起眉,看著沈羲遙道:「臣妾還是求皇上收起這個心思,待孩子們長大了再說吧。」


  沈羲遙將我鬢邊一縷碎發別在耳後道:「也是,以後薇兒還會為朕生很多皇子呢。」


  我臉上一紅,「皇上,這是佛堂,要嚴肅呢。」


  沈羲遙繃住臉正色道:「朕很嚴肅啊。」


  我輕剜他一眼朝外走去。他也不惱,跟了上來。


  於是兩人攜手回去坤寧宮,軒兒精神比前幾日好一些,逗弄了會兒,見他甜甜睡去,又聽御醫稟告毒素清除得順利,一顆心才落回胸腔里。


  不出幾日,軒兒又著了風寒,是夜間踢被子所致,好在天熱並無大礙,但引得沈羲遙十分不悅,將負責照看他的宮女全趕去浣衣局,又加派人手照看。


  我卻茶飯不思,只覺得軒兒還不到一歲,卻連著生病又中毒,十分可憐。於是又向沈羲遙提出這是軒兒福份太重的緣故。他終於被我的淚水與哀求說動,同意我去京郊護國寺齋戒祈福三日。那裡香火最盛,多是得道高僧,定能求得佛祖庇佑的。


  兩日後,軒兒的風寒痊癒,沈羲遙怕我不放心,命芷蘭帶著軒兒隨在他身邊。如此,我便能放心離宮了。


  護國寺建在京西三十里的法線山上,巍峨高聳,逶迤動人,是大羲開國皇帝下旨所建,始建便是以國寺的名義,因此護國寺建成之後,飛檐斗拱,氣宇輝煌。


  我不想擾了白日里香客的向佛之心,便沒有聲張,護國寺便也不必因為我的到來閉門謝客。


  這日清晨,我乘一輛不起眼的青油布馬車從皇宮出發,只帶了惠菊和小喜子伺候。為了安全,沈羲遙從御林軍中選出四人隨行保護。


  按我的要求不許隆重,護國寺住持普濟便僅帶了一個弟子一早等在山門前迎接。


  我扶了惠菊的手走下轎來,清晨涼爽的山風拂面而來,令人精神一振。


  普濟走到我面前,雙手合十道:「施主,貧僧有禮了。」


  我欠了千身子:「大師不必多禮。」之後隨他走進了護國寺。


  護國寺座西向東,朝迎旭日,晚送落霞。寺周楠樹蔽空,紅牆圍繞,偉殿崇宏,金碧生輝,香煙裊裊,磬聲頻傳。


  雖然我有旨不擾其他香客朝拜,但普濟仍將普賢殿空出來專供我祈福。又將離垢院設為我暫住之所。離垢院四周高樹籠罩,因山環林障,氣流迴旋,屋面上無枯枝敗葉,整個院落無塵無垢,乾乾淨淨,人們視為奇迹。故先帝親筆賜書「離垢園」。此處,也多成了皇室親眷禮佛暫歇之地。


  我心中感激,但我此行除了為軒兒祈福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隱瞞了所有人,又借了佛祖的名義,實在是不敬。為此我心中忐忑不定,命惠菊去收拾廂房,自己直接走進普賢殿,帶了一顆誠心跪在蓮花蒲團之上,凝神屏息地誦起經書來。


  普賢菩薩梵語為「三曼多跋陀羅」,即普遍賢善的意思。普賢因廣修「十大行願」,又稱「大行願王」。「願」是理想,「行」是實踐。普濟將此殿給我祈福,也是明我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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