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來信
津南邊界
邊境一處樹林
樹林茂密,煙火濃濃,林子上空數十隻轉生惡魔來回飛竄,獠牙利齒撕咬著,不斷有能量從手中攻向脆弱不堪的大地,不斷有惡魔被子彈洞穿頭顱,擊穿腹部,沉沉地砸向大地,毫無規則可言。
南方的秋天總是模糊不清,讓人捉摸不透的,捉住了夏天的尾巴,享受著春日的嗬護,並不潤濕。
坦克被炸毀,幾輛裝甲車也都在炮火的轟鳴中屍骨無存,劉闖帶領著這支沒有番號可言,沒有編製可言的部隊穿行於林間。
“隊長,我子彈不多了,這畜生怎麽這麽多!呸!”王德生嘴裏嚼著一根幹草,汁液青酸澀口,舌頭會有澀苦味,像是火烤一般,燒的生疼,不過對他來說已經習慣了,曾經負重越野時就喜歡嚼著幹草,小時候放牛時也嚼著它。
王德生躲在一棵樹後邊,更換著彈匣,幹草在嘴裏翻動著,兩頰隨著矯情的它而鼓動。天邊殘陽染紅了半邊天,異樣的紅,撇著嘴匆匆掠了一眼。天邊紅了的時候,上了年紀的老人會告訴你,要起大風了……
吐出了嘴中已經被唾液浸軟的草纖維,脫下了綠色的軍帽,甩在了地上,拿起手中的槍向天上的惡魔開火,一邊邊射擊一邊馬不停蹄地奔跑著,也不知道要往哪跑,但待在一個地方肯定死路一條。
剛一起身端穩了手中的步槍,跑了兩步便被一陣猛烈的衝擊擊飛了出去。剛剛所在的樹被能量攻擊從半腰處截斷了,瞬間傾倒,揚起一陣塵土,一些雜枝順著凹凸的地麵瘋狂滑翔,洪流一般奔騰在林地之間,劃破了王德生的右臉,撕開了一道口子,似乎像是那群惡魔的搏命之勇。
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手背手指都被幹枝割裂,細的,長的傷口鮮血汩汩而出。手指仍緊緊扣著槍柄,手撐著地麵站了起來,擦了下眼角蓋著的灰,卻抹上了一滴血,鮮血沿著黑色的槍柄一滴一滴滑落。王德生的口中撂下了津南口音,“老子怎麽不會隱身啊,草!”
擦拭了下臉上的口子,沾了一手血,旋即握緊手中的槍扣下扳機,驟風暴雨般的子彈從林間呼嘯而過,傾瀉灌注在惡魔的身體上,千瘡百孔,屍橫遍野。
繼續抱著槍與上空的惡魔周旋,人數劣勢懸殊,想消滅他們簡直是異想天開,隻能指望帶領這隻隊伍的劉闖。
王德生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並不知道,那封視如生命的書信被勁風卷走了,戰爭之中,炮火無情,自然逞威,隻能向風禱告,帶它去應該去的地方。
“都保護好自己,別出事了!”王嘉英的怒吼刺痛著每個隊員的耳膜,換做平時必定會讓他們心有憤然,這個時候卻讓他們聽起來倍感親切。
“慫的是龜孫子,老子活這半輩子了都沒打的這麽痛快過!”
“外星人,呸,讓他見識見識爺爺我的本事!”
“左翼十一點鍾六十米兩隻!”
“草了!要不是坦克被炸壞了打著都沒這麽費勁。”
“皮太厚了,狙擊槍一槍打不死!”
戰士們的戰吼在彌漫在硝煙四起的戰場中,天南海北的口音方言,披血戴腥的戰火豪情讓他們不再枯燥。似乎加劇了這沸騰戰火中的燥熱,催動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拚命呼吸,每一塊肌肉超載拉扯。
熊熊大火享受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它在戰場中肆意妄為地孕育著自己,將一棵又一棵青蔥樹木吞咽而下,壯大自己的體態,妄圖毀滅這地表的一切。
大地,在哀鳴不已。
王嘉英狂奔著,急促地喘著氣,一直緊緊握著手中的槍,像是要把它嵌進自己的身體裏一般,尋找到一處隱蔽的場所便開槍射擊,十幾分鍾的長時間高壓負荷讓他有些力不從心。鹹味的汗水在地麵上留下了一路的痕跡,估計連草都會嫌棄他的汗水,肯定會避而遠之。
劉闖在這種地形下作戰能力大打折扣,被死死限製在地麵,如果惡魔不靠近地麵,劉闖便不具備任何打擊能力,這讓他有些焦躁,脖梗粗紅,濁氣籠罩了這片樹林,蒙上灰暗,瞳孔中映出天邊那血染的猩紅,筋脈暴張,隆起一條條隱深的溝壑在皮膚表麵。在此時,存在於時間掌控之中的似乎不是劉闖,他讓人畏懼,畏懼一頭嗜血殺戮的凶獸。
弑神斧暴動著不屬於劉闖的血腥,侵蝕著劉闖的基因係統,燃燒著他的憤怒與戰意。弑神斧在劇烈的顫抖,像是一頭桀驁不馴的野獸,妄圖拚命掙脫劉闖的控製,那斧刃的寒光如冰,猩紅似血。
戰線正在因敵人一步一步迫近而縮短,每個戰士都腹有苦水,卻不知何處吐露。一槍一槍振林樾,用惡魔的血祭奠大地,祭奠神州華夏。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有硝煙的痕跡,黑糊糊的,火灰遮住了麵龐,無論英俊或是醜陋的麵龐此時感同身受,他們命運相連,不過在他們的生命中會有不同於普通人的信仰,我們說,生命重於一切,但他們會崢崢反駁你,華夏在我生命之上。
“火勢越來越大了!用不了多久那些惡魔的攻擊會把這裏燒的寸土不生的!隊長,有法子沒!”汗水淋透衣衫,儼然已經將軍裝浸成了汗衫,望著濃煙滾滾的火焰,王德生早已將傷口的疼痛感拋之身後,眼睛像狼一樣死死盯住那些惡魔,開槍,奔跑,周而複始……
王嘉英被轟炸產生的震蕩波動掀翻,一根尖銳的木枝徑直插入了他的左腿小腿,刺骨的疼痛讓神經中樞頓時沸騰了,他吃痛大吼了一聲,取下腿上的行軍布扯碎成布條裹住受傷的左腿。拿起槍站立拖著受傷的腿一步一步地挪動著,布條勒得很緊,防止血液大量湧出造成失血,但那深綠色的布條仍然阻擋不住鮮血的銳不可當攻勢,變得烏紅,肌肉收縮,布條深陷,一步一步在地上軋出深淺不一的腳印。
王嘉英躲在了一塊石頭後,剛好能夠完美隱蔽他的身形,一邊更換著彈匣一邊向其他人傳達著信息,“都知道狼嗎!都知道狼很凶狠吧!一隻狼那是個廢物,一群狼所向無敵!都給我提起勁來!不能癟了!”
王嘉英裝好了彈夾之後便又起身,他是這支隊伍中的翹楚,這支隊伍的一個核心,一瘸一拐地挪動著,“都聽好了,我們很多弟兄已經戰死沙場,很多弟兄生死未卜!”
手指顫抖著扣動扳機,一滴清澈的淚珠從眼角劃過火灰覆蓋的臉,劃出一條銀痕,落在髒兮兮的軍服上,“老子睡覺做夢看見的都是那些麵孔,老子認識的人都快死絕了,你們都給老子好好活著!但是別給我怕死,男兒報國為誌,馬革裹屍榮耀華夏!”
大火吞噬著,舞動著,向這支頑強抗爭的部隊發出無聲的嘲諷,嘲諷他們毫無意義的抗爭。
劉闖在遠處聆聽著這屬於男人的浪漫,他被這些轉生惡魔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被他們集火轟擊了數輪,勉強抵抗著他們瘋狂的攻擊,怒火也隨著攻擊增長地如火如荼,隻差那微乎其微的一點,他能感覺到,弑神斧在召喚他,卻總是差那麽一點,幾輪防守下來總是如此,他的暗位麵分析著,沒有頭緒,到處碰壁。
轟鳴聲震耳欲聾,吹散天邊的雲,為嬌豔火紅的太陽冰釋,天地被灰色恐怖籠罩,讓人有身臨其境的真是窒息感,讓那些轉生惡魔不寒而栗,不知由來的恐懼不知何時已經將他們奴役,隻是他們並未察覺到自己已經深陷無底深淵之中……
“嘭!”最後一顆子彈破膛而出,像是死亡的宣告,預示著王德生已經沒有退路。
冷峻剛毅的麵龐表現出他此時的冷靜,有些倦怠了,微微咧開了嘴,笑容都是那般無力。他實在太累了,丟下了手中的槍,屈膝坐下靠在了樹上,拔出了腿上綁著的匕首,放在了眼前,他能清晰看到自己的臉,夕陽帶給他美好的錯覺,他好像看到了老李,溫情注視著寒光凜凜的匕首,鋒利的刀尖,鮮血結痂的手掌撫摸著匕首,在食指上又劃破了一道傷口,任憑血液自由流淌。
王德生凝望著天邊的紅豔的天,鮮血朱染天,比第一眼看時又耀眼了幾分,天更紅了,要起大風了……
時間很短,半分鍾都是奢侈,短暫的半分鍾對於王德生來說已經夠了,他知足了,滴著血的手執著匕首,掃過了被戰鬥纏身的戰友,突然,他的眼光停了下來,滿是驚恐,便像離弦之箭一般飛了出去,“小心!”
王德生奮力躍起將一名戰友撲倒在身下,隨之產生了一聲巨響,那名戰友剛剛所處的地方被炸出了坑,空氣都充滿了焦爛的味道,土地黑爛,爆炸聲散去,王德生絲毫未動,趴在那名戰友身上,一動不動。
他的手臂上滿是裂口,軍裝燒爛,皮膚暴露在熾熱之下,高溫無情的炙烤著他的皮膚,一寸一寸抽幹他體內的水分。
那名被王德生壓在身下的士兵被巨大的爆炸聲衝刺耳膜,霎時間整個世界隻剩下天旋地轉,目幻耳鳴。
他握緊拳頭砸向身下的地麵,晃了晃頭腦,隱隱約約聽見了一些斷斷續續,微弱的聲音,不知道是從誰的口中傳出,“王德生……撐住……給我幹死那個畜生!”
過了一會,他才能聽清戰火的聲響,睜開眼看清了眼前的麵孔,那麵孔已無生氣,紫紅的血從他的口中噴出,流淌在自己熾熱的胸膛上,立馬撐起手把王德生從身上推平在一側,淚水再也忍不住,我從未見過一個男人可以這樣痛哭流涕,“王德生,你小子醒醒。”
他拍打著王德生的臉,沾了一手血跡,就跪在他旁邊,“媽的!醒醒啊!還沒到你家呢!還沒到你家呢……嗚嗚~”
他的抽泣讓其他人的心頭猛然為之一顫,所有戰士的眼睛突然都失去了光澤,好像都紅了眼眶,好像嘴角都猛烈地抽動著,槍在手中抖動,子彈都停止了,手指沒了扣動扳機的欲望。
王嘉英瞄準著,趴在石頭上,瞄準著,瞄準著他們的頭顱,他的臉龐上數道水痕,分不清那是淚,還是汗,分不清了,或許是混合在一起了,那鹹味更刺鼻。
劉闖聽到了抽泣聲,低聲的嗚咽,微弱的呼吸,起伏的律動,一瞬間失了神,雙腿彎了下去,跪倒在了地上,弑神斧從手中脫落。
空中一隻惡魔見狀立刻聚集了一顆能量球轟向劉闖。
驚聲炸起,硝煙散盡,坑中的劉闖趴在那裏,目光迷離恍惚。他們是跟著自己的,他們是跟著自己的,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弑神斧深嵌在地麵,大地的脈搏隨它而跳動,它的野**望駕馭大地,讓大地震動。
劉闖的雙眼變得猩紅,雙手作拳捶打著地麵,慢慢站起身,怒目睜瞪著天空中不明所以的十幾隻惡魔,眼角晶瑩的淚珠流進嘴角,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嚐到眼淚的味道。慢慢走到了弑神斧的跟前,用力將它從地麵拔出,斧刃蒙著猩紅的光輝,弑神斧的運行內核正隨著劉闖的暗位麵情緒而運轉,強大的暗能量波動從散發戾氣的劉闖身上傾瀉四周。
空中的惡魔似乎是源自基因深處的恐懼,不約而同地僵硬在空中,肢體的動作無一不在表現他們的恐懼,無法克服的恐懼。
火紅的天滅了,唯一的一抹餘暉被風送走了,大風起了,翻動著天地間的萬物,讓惡魔心中的恐懼隨著大風翻湧,起浪,淹沒,複起。
在這些轉生惡魔的暗位麵,他們將麵臨此生最後的恐懼,迎接死亡的宣判,為自己的種種罪過付出生命。他們被一個巨大通天的虛影震懾,血紅的虛影,那是一名身披鎧甲的將軍,虛影讓他們寸步難行,將他們囚禁於血腥恐懼之中,讓他們惶惶不安,讓他們在臨死之前痛不欲生。
劉闖殺氣騰騰地怒視著空中的惡魔,弑神斧內核告訴轉動著,契合著他的暗質情緒。
劉闖隨即騰空一躍百米,雙刃斧的血光染紅了天,隨即猛重地將弑神斧擲向地麵,電光火石之間,劉闖落回了地麵。凶惡堅毅的麵龐仍然被憤怒充斥,黑甲的瘢痕反射出空中靜止的惡魔,他們已經死了。
數十名惡魔的屍首被一分為二,零散地落向林間曠地,他們的肢體都是僵硬冰冷的,沒有一點溫度,湮滅在黑暗降臨之前。
地麵上多了一道幾十米深的裂縫,弑神斧的尖刃立在裂縫邊緣,黑暗降臨之前它閃耀著驅散黑暗的血色之光。
王嘉英手按著石頭站起,麵向天邊的飄紅餘光挺立,隨即敬禮,“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敬禮!”
林間多了挺立的身影,他們在殘陽的光輝下延伸拉長……
不知名的一條小溪流淌著,嬌嗔羞怯的流水一次次地戳弄著青石,青石板著一副冷靜的麵孔,總是不為所動。流水有些慍怒,和青石衝突,雪白的胸臂袒出,拍打著青石,激起縷縷銀絲。
一封書信漂流在溪麵上,流水滌清了它的血漬,讓它煥然一新,那信的麵貌便湧現而出:
“您總是向我講八百壯士的傳奇,講他們的故事,今日我便寫下這一言:
我舍
所生
願取
也義”。
“您喜歡梅花,這張照片我珍藏許久,如今交與你手。”
信的背麵是一張黑白照片,那是一副書畫的照片,一副墨梅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