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寶友這可不興戴啊
知道墨九一行人的刺殺目標是潼關的馬世耀,張小帆三人心頭暗驚,繼續凝神細聽。
就聽墨九道:“二公子,有一件事我始終弄不明白。那個代表家主的玉佩,是戰場上老王爺臨死前,讓我給您帶回來的。我聽說有了這個玉佩,便如老王爺親臨。耿家人人知道這個事,可是您怎麽還承不了爵呢?”
二公子痛苦的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玉佩,道:“在父王活著的時候,這個玉佩算個傳承的信物,持玉佩者就是耿家之主。人人都這麽說,可這玉佩終究是個死物。”
“人死如燈滅,父王這一死。難免下麵的人就起了別樣的心思。可恨我‘耿繼晨’隻比那‘耿繼茂’晚出生幾個時辰而已。卻人人都尊他為未來的耿家之主。”
“而且這事很難說沒有上麵的意思。我看‘上麵那位’,其實也沒安著什麽好心,當年父王跨海降清。那可是為他們大清朝流過血,立過功的。”
“如今不但把父王拋頭顱灑熱血用命拚來的王爵降成了子爵。還說什麽‘清官難斷家務事,朝廷無意插手,允先報父仇者為子爵。’擺明了就是想奪了我耿家的爵位。”
這個叫耿繼晨的二公子絮絮叨叨,可張小帆聽了一會,卻也明白了一個大概。
他原本聽著“耿繼茂”的名字就覺得耳熟。等後麵聽到“跨海降清”時,就已經明悟。他們口中的老王爺,就是在潼關戰死的懷順王耿仲明。
張小帆心中暗想:“看來是那耿仲明戰死之前,留給了一個傳家玉佩給了這個墨九,讓他捎回家中。”
“這個玉佩代表著耿家家主的身份,可是耿仲明偏心小兒子,臨死前沒有把玉佩給自己的長子耿繼茂,反而給了自己的小兒子,也就是眼前說話的這個耿繼晨了。”
“記得按照清朝的官製,爵位是可以降位襲爵的。耿仲明雖然戰死,可他的兒子還能繼承他的爵位。即便襲不了王爵,卻還能襲個公爵。”
“不過可能是耿仲明戰敗身死,所以這襲爵也被打了折扣,耿家的後人隻能襲承子爵。”
“然而即便這樣,多爾袞也沒讓耿家的人順順利利襲爵,而是拋出了一個“先為父報仇者襲子爵”的桃子。”
“耿仲明是死在潼關的,仇人自然就是馬世耀了。換句話說,誰能先殺了馬世耀,誰就可以繼承耿家的家底和這個子爵的爵位。”
“那馬世耀是大順的統兵大將,多鐸帶著十萬人都在潼關铩羽而歸。如今多爾袞卻說先殺馬世耀者為子爵,這是擺明兔死狗烹,想收回耿家的勢力啊。這帝王家的心術,果然都非同一般”
就聽耿繼晨繼續對墨九道:“也多虧了你,不但亂軍之中搶回了父王的人頭。還千裏報信,義氣堪比三國時候的關二爺。這事我是記著的。如果這一趟我們能順利的殺了馬世耀,將來有我耿繼晨一口吃的,就絕少不了你墨九的那一口。”
墨九聞言,急忙起身施禮,正色道:“懷順王待我恩重如山,墨九粉身碎骨不足以報答其萬一。秉承王爺的遺誌,是我墨九應盡之責。二公子言重了。”
耿繼晨虛按了一下墨九的肩頭,讓他坐下,道:“你也不必如此。對了,你聽說耿繼茂那邊有什麽動向了沒有?”
墨九想了想道:“這倒是沒有,不過據說也離了府。是不是也像我們一樣,奔往潼關,卻不太清楚了。”
耿繼晨道:“其實我這裏倒是收到了點消息,說耿繼茂他雇傭了個厲害的殺手,去潼關幫他殺馬世耀。”
聽到除了耿繼晨、墨九的這夥人外。耿仲明的大兒子耿繼茂還雇傭了一個殺手,想對自家大人不利。一旁的馬喜兒暗自擔心,注意力不禁又提高了幾分。
這邊墨九也驚訝道:“耿繼茂還雇傭了個殺手?這我可真沒聽說過,二公子可有什麽確切的消息麽?”
耿繼晨搖了搖頭,道:“這個殺手神秘至極,據說從無失手。沒幾個人見過他的樣子。我花了不少錢,卻隻得到了一個名字。”
“名字?”墨九疑惑道:“既然有了名字,那麽按圖索驥,總能找到些蹤跡。”
耿繼晨卻歎了口氣,道:“不是真名實姓,隻是一個花號。不過這個花號卻有些意思,叫做‘遊泳的兔子’”
墨九皺眉道:“這個花號起的好生古怪,據我所知,這兔子最為怕水,怎麽會遊泳呢?”
耿繼晨沉聲道:“這事我還專門找獵戶問過,兔子的確怕水,不過卻並非不能遊泳。隻是一旦沾過了水,這兔子就必死無疑。俗話說有起錯的名字,卻沒有起錯的外號。我想這個殺手,很可能是個死士。”
墨九也覺得耿繼晨說的有幾分道理,連連點頭,分析道:
“其實即便現在我們隻知道一個花名,也未必就不能猜出些什麽。比如一個人叫做‘賽李逵’,那必定是一個高大威猛的漢子。而這個‘遊泳的兔子’,我琢磨著能不能是個小白臉的兔爺呢?”
耿繼晨凝思道:“兔爺麽……也不是沒有可能,總之,我們不但行動速度要快,還要防備這個殺手,絕不能讓耿繼茂那小子搶了先。”
墨九和耿繼晨的這番話,馬喜兒一字不漏的記在心裏,暗想回到潼關之後,我一定稟明馬爺,把潼關城裏的兔爺全抓起來,挨個的審問一番。
千裏做賊好做,千裏防賊卻難。有耿繼晨這麽一隊刺客已經夠難對付,現在又多了一個神秘殺手。馬爺可真的有些危險了。
說話間,店小二端著托盤跑了上來,挨個桌子的上菜。
等最後給墨九這一桌上完菜後,卻沒有離開,而是彎著腰,垂首站在了墨九的身邊。
墨九見那店小二站著不走了,不由惱火道:“上完了菜,你在我身邊杵著幹什麽?該幹嘛就幹嘛去啊!難道還想著大爺給你打賞小費麽?可真是想瞎了心!”
店小二賠笑道:“不是,小的剛才回櫃上稱了一下您的銀子,有些……有些不太對。”
墨九瞪眼道:“怎麽,錢給多了?那還廢什麽話,趕快找錢啊。”
店小二越發小心道:“沒……沒多。我剛才櫃上一稱重,少了二錢。”
墨九擰眉立目道:“放屁,剛才你自己看到的。那戥子可是給你高高的,你是懷疑爺爺的戥子有問題嗎?”
小二歎了口氣,道:“不……不,可能小的看錯了,打擾大爺吃飯的雅興了。”
墨九人多勢眾,小二也不敢多說什麽,雖然銀子少了些,但也隻好自認倒黴。
好在這天下所有的飯店都是半利,也不能說就虧了。而且剛才幾個建虜大爺出手豪闊,總的算下來,這一天刨去應該交到櫃上的飯錢。自己還落了一塊大銀牌。
想到此,忍不住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腰旁拴著的那塊銀牌。因為孔明的這塊銀牌是腰牌的形狀,最上麵有個小孔,專門是拴繩子用的,小二雖然不認識字,但看著銀牌做工精美,便把那個銀牌拴在了腰中。
他這下意識的朝腰間看的一眼去,卻被墨九也看見了。
墨九一眼便看到了銀牌上的字跡,不由愣了一下,一把便將銀牌拽在手裏。
小二見墨九搶他腰間的銀牌,頓時急道:“哎,客爺,您怎麽搶我的牌兒。”
墨九把銀牌拿在手裏又反複的看了兩眼,才沉聲道:“這個牌兒不是你的吧?”
小二急道:“不是我的,難道還能是您的麽?”
墨九放開了牌子,笑道:“你還真說對了,這塊牌子就是我的。”
小二嚇得倒退了兩步,緊緊捂住腰間的銀牌,道:“客爺,這個玩笑可開不得啊。飯錢多了少了的咱們不說了,我這牌子可還拴在腰上呢,不能仗著你們人多就明搶啊!”
這一句“明搶”還真的提醒了墨九,隻是他看了看身邊的二公子耿繼晨,才心中暗暗的道了聲可惜,笑著對小二道:“瞧你這話說的,我堂堂七尺男兒,怎麽會搶你的。”
“要論起來,你腰中的那塊牌子,其實還真是個寶物,不過寶友,這可不興戴啊!”
小二納悶道:“怎麽就不興戴了?難道戴個牌子,還能犯了什麽王法嗎?”
墨九笑道:“這王法麽,倒是不犯。不過你應該不識字吧?我猜,這牌子是你從一個老道的身上得來的吧。”
小二猶疑道:“不識字又怎樣,這是一個老道抵了飯賬的。”
墨九點了點頭道:“這個牌又叫‘瘟病牌’上麵寫的是‘大邪瘟病妖祟’六個字。”
“實不相瞞,這牌子原本還真是我的,那因為我家犯了鬼煞,不得安寧。所以從太清宮中請來得道的真人,念了幾天的經文,把邪祟瘟病都封在了這個銀牌裏。”
“之後我把這個銀牌,掛在了太清宮的功德樹上,期望用功德之力慢慢將我家的瘟病化解掉。”
“可是不想太清宮的老道見錢起意,連夜偷摘了我的這塊‘瘟病牌’,沒想到居然在這裏遇到了.……”
墨九他們是從京城來的,多爾袞推轂授軍師,此事在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墨九自然也有過耳聞。
此時一看這牌子,便知道絕無假冒,肯定是大清的護**師遊戲人間,把這塊牌子遺落了。
那護**師法力高深,自己當時可是親見的。若是能搭上一二分關係,於自己可是大大的好處,所以才想把這塊牌子騙來。
這牌子上寫的是“大清護**師”六個字,墨九心思縝密,雖然這小二不認識字,但這個“大”字太簡單,難不準會認得,所以墨九第一個字沒有改,把後麵的五個字全部改了一遍。
小二果然被墨九說得有些含糊,又拿起銀牌看了看,這銀牌前麵寫的是漢字,後麵卻是滿文。
他不認識滿文,隻覺得後麵的文字和道觀裏道士的鬼畫符也都差不多,眼前這個黑瘦的漢子說的東西,還真未必一定是假的。不過他依然緊捂銀牌,小心道:
“你莫不是亂說的,想把我的這個銀牌誆哄過去?大不了我找來本城的銀匠,花些火耗錢,把這銀牌化了也就是了。”
墨九搖頭道:“銀牌能化,這藏於牌內的瘟病怎麽可能用凡間之火化掉?你留著那個牌子,等於留著瘟病在身。而我家的瘟病不能化解,心裏也不踏實。”
“這樣,我不白要你的。我這裏有一錠銀子。是真正的大清雪花足銀五兩,和你們明朝那些成色不足的壓庫銀可不一樣。我拿錢買你的銀牌也就是了。”
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銀子,拋給了小二。
小二接在手中,看了一眼。這塊銀子實打實的。並沒有什麽剪子絞過的痕跡,卻是足銀五兩。
小二心中暗想:“聽說有些什麽文玩古董一類的東西值錢,不過這世間的文玩,卻沒有用這阿堵物來做的。”
“看這銀牌鋥光瓦亮,顯然不是多年的陳銀。這買賣無論如何也不虧。”
於是賠著笑臉道:“嗨,客爺看您說的。這牌子既然是您的物件,那麽我物歸原主也就是了。還什麽錢不錢的。”
說著將那五兩銀子仔細的揣好後,才從腰間解下了“大清護**師”的腰牌,遞給了墨九。
墨九也沒讓別人看,直接將腰牌收入囊中,揮手叫小二離開。
墨九的這一番動作速度挺快,包括耿繼晨在內,其他人還真沒看清這牌子上寫的是什麽,有幾個親兵好奇想問,卻被墨九一一的搪塞了過去。
耿繼晨因為心中想著刺殺馬世耀的大事,也沒多關心這些。
因為急著趕路去潼關,眾人也沒有吃酒,草草的用過飯菜。便準備起身離開。
墨九拿起了耿繼晨的假發,道:“二公子,我們距離潼關越來越近,可不能大意了。這凡事要養成習慣,頭上的假發即便戴著再難受,可也不能摘了。免得有心人看出破綻,我們還需以大事為重。”
耿繼晨沉吟片刻,轉頭對眾人道:“墨九說得有道理,萬事小心總是沒錯的。今天從我做起,即便是睡覺,這假發也不能摘了,大家都記住了沒有!”
眾人齊聲允諾,耿繼晨這才對墨九道:“你提點得對,如果父王的親兵都如你這般忠心耿耿,又怎能失陷在那潼關之內。此番去潼關,你是最熟悉內情的,還要多多費些心思,做好引領之責。”
墨九叉手施禮,大聲道:“墨九敢不從命!”
耿繼晨點了點頭,招呼眾人收拾行囊趕路。片刻間,二樓上的人便都走了個幹幹淨淨。
“江郎樓”的二樓之上,又恢複了一片安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