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道至簡
典典一臉的迷糊。剛才李際遇在台上說,有誰願意上來試一試的時候。典典還四下好奇的張望,期待能有個人上台較藝。
直到張小帆搭茬,她還一臉驚訝的表情,以為張小帆要露上一手。沒想到這張小帆居然最後點了自己的名字。
典典怯怯道:“你……你指我幹嘛。”
張小帆見典典緊張得連“小白臉”都不敢叫了,心中好笑。道:“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麽。就是現在這個時候了。”
典典自然知道,張小帆說的是那句“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
可是這大庭廣眾的,難道要自己上台烙餅,拍兩張肉夾饃出來麽?
典典忙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會做菜。”
張小帆微笑道:“沒事,我來教你。”
說著,在後背推了一把典典,和典典一起走上台來。
李際遇看著走上台的張小帆和典典,隻覺得兩個人都不像廚子的模樣,心中大為奇怪,道:“你們可是要展露廚藝?”
張小帆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們就是奔著那個彩頭金雞來的。”
李際遇聽完哈哈大笑道:“好,難得如此直白。若你得勝,這金雞就歸你所有。隻是不知道要獻廚藝的是哪個?”
張小帆道:“我在一旁指導,她動手,我教她做。”
這一下不光是李際遇,連台下的百姓也都驚愕不止。做飯做菜是每個人都要做的。但是要上升到廚藝的程度,那可就不一般了。
這跟練武或者做文章也都差不多,甚至近乎於道。同樣的食物,不同的人做出來味道絕對的不同。
從來就沒聽說過,還有現場邊教著做菜,邊來比拚廚藝的。
李際遇覺得好笑,道:“那你們既然上台來了,還需要另外準備些什麽食材嗎?”
他心裏想的是,反正你們無論要什麽,這嵩山頂上,也是沒有的。
卻見張小帆淡淡道:“也不需要什麽,剛才醉仙樓剩下的那些東西即可。”
醉仙樓之前做的豆花雞,最精華的雞胸肉,已經都取出剁成了雞蓉,如今隻剩下了一堆雞頭和雞腳之類。
另外醉仙樓那裏還有一些素麵素油,本來是準備大勝之後,用來款待少林寺和尚的。沒想到遭了李際遇的算計,這些東西也就都剩下了。
水夫人見上來一個年輕的公子和一個小姑娘,非但不像是廚子,連經常做飯做菜的樣子都不像。
她本對自己的廚藝極為自負,也的確喜歡這個行當,否則也不能都成為富甲一方的財主夫人了,還要親自的操著廚刀上陣。
此時見張小帆居然說拿醉仙樓剩下的那些東西即可,心想:“就剩下的那些東西,還能做出什麽來,難道要用鐵鍋燉雞腿嗎?我可不願意占上這個便宜。”
於是驕傲道:“我這裏還有些食材、調料。如果需要的話,也盡可以拿去使用。”
此次江郎樓為了比賽,卻準備了很多東西。大半的食材也都沒用,所以水夫人才有了此話。
卻不料想張小帆擺了擺手,道:“不必了,有這些東西就足夠贏你了。”
水夫人聽了頓時大怒,若是比試別的也就罷了,這廚藝一道,她還真的沒有怕過。
那道秧草河豚是李際遇的吃法不對,原本也不需要他的偏幫。這張小帆憑著一些殘剩的食材,就敢口稱勝過自己,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於是大聲道:“你若僅憑這點東西就能勝過我,那我的江郎樓也不用開了,直接拆了燒火得了。”
典典聽了,小聲嘟囔道:“其實我們已經拆了一座了……”
她的聲音太小,水夫人沒有聽到,喝問道:“你說什麽?”
張小帆接過話頭,道:“沒什麽,她說我們已經在考城,把你的江郎樓拆了一座了。看來今天你這登封的江郎樓,恐怕也要拆了。”
張小帆在考城砍塌了那座江郎樓,事後典典把孔明給的那錠金子賠給了店家。他覺得既然已經賠過了錢,那自然要說得理直氣壯。
這邊水夫人聽說原來考城江郎樓的禍主就是這倆人,更是怒不可遏,道:“今天我若勝不了你們,別說江郎樓拆了。就是這酒樓的生意,我以後也不做了。”
張小帆聽到這裏,心中突然一動,偶然間想起了最近聽到的一件雜事,福至心靈道:“既然夫人對自己的廚藝滿懷信心,要不要就此打一個賭。”
“如果我們贏了,這江郎樓百年老店,倒也不用拆了。不過你須拜這位小姑娘為師。除了她教給你的,你們江郎樓,卻不能再做其他的菜式了。”
水夫人怒極反笑,道:“好,好。就依你說的。如果她的廚藝真的勝得了我,那麽我便拜她為師,從此以後江郎樓隻做她教的菜,其他的菜一概不做。”
她起氣怒上頭,渾沒想如果張小帆他們輸了又該怎樣。
典典此時淨了手,挽起袖子。卻不知道從何下手,一臉無措地望向張小帆道:“我該做些什麽?”
張小帆滿不在乎道:“把那幾隻雞的小腿都剁下來,然後倒一鍋油。”
水夫人見張小帆竟然滿滿的倒了一鍋油,不由得又是撇了撇嘴,心想:“這是要油炸雞腿嗎?”
“俗話說素菜用葷,葷菜用素。這雞腿用素油來烹倒是對了,隻不過這做法卻是俗不可耐。”
“滿人擅燒煮,漢人多羹湯。這天下或南或北,或滿或漢的廚子。隻有那最俗氣的廚子,才崇尚‘油多不壞菜’的說法。動輒就弄上一大鍋油,又不是餓死鬼投胎,吃那麽多油幹嘛?”
“而且這油炸食物,雖然現在並不多見,但也不是什麽稀罕的做法。記得沈括在《夢溪筆談》裏就說過‘北人喜用麻油煎物,不問何物,皆用油煎’”
“可是這樣的炸下去,骨酥肉脆。隻剩下油的味道,其他什麽味道都沒了。”
“之所以現在很少有人吃油炸的東西,是因為小戶人家沒那麽多油水可用,完全的吃不起。而大戶人家又嫌這個做法粗糙,根本不屑去吃。這油炸的廚法,實實在在的已經淘汰了幾百年。”
“是了,這小姑娘陝西口音,大概也是崇尚這北人用油煎炸食物的習慣吧。”
水夫人醉心於廚道,隻看到典典起鍋燒油,心中竟然盤算了不知多少。
而典典這邊也無暇顧及水夫人的心思,她耳朵裏聽著張小帆的指揮,手上一刻不停,慌手慌腳的進行著操作。
張小帆的語速雖然不快,但典典也忙活得滿頭大汗。她將雞腿用調料醃好後,先沾了一層幹麵。之後入水,又沾了一層。
水夫人看到這裏,才微微有些動容。這就如同練武一樣。如果看到一個前人從未有過的招式,自然倍感奇怪。
用麵粉包裹雞腿本來已經稀奇,似乎前人並沒有這麽炸過。這反複的還要粘上兩次,更是聞所未聞。水夫人一輩子與廚房打交道。此時竟然沒看懂典典這種做法的用意。
她自然不知道,此時張小帆用的,卻是後世賣遍天下的XX雞、XX門的快餐炸雞製法。而且張小帆此時也沒閑著。一邊看著教學視頻,一邊照方抓藥,一字不落的轉述給典典。
這廚道和這世界上的眾多事物一樣,是存在曆史代差的。比如宋朝之前,精鐵都被用來打造兵器,剩下一些含有硫鱗的爛鐵,也就能鑄些鐵塔一類粗笨的物什。用來當鍋的話,用不了幾次就會爛掉。
所以在宋朝之前,基本沒有什麽炒菜可以吃。如果當時的禦廚能給宋徽宗做出一道小炒肉,說不定宋徽宗也會龍顏大悅。
這炸製食物也是一樣,因為炸東西的人少,所以此時什麽兩次掛糊,二次油炸,一類後世爛到大街的方法,此時看起來十分的稀奇。
台下圍觀的百姓見典典忙得手忙腳亂,不時還笨手笨腳的打翻一兩個碗盆,也都覺得這小姑娘肯定不行,連馬喜兒也急的連連歎氣。
可等典典把雞腿一下入油鍋之中,翻了幾個身之後。這情形卻為之一變。
在後世的街邊門店裏,有兩種店鋪美食的味道最是吸引人。一個是西點店烘焙黃油的味道,一個便是這快餐炸雞的味道。
尤其是這個炸雞,甚至遠在百米之外仍可聞到。
這種令人欲罷不能的味道,西方人稱之為美拉德反應。碳水和蛋白質經過油炸加熱,散發出來的味道,即便是吃慣了油膩的現代人也無法抵禦,更何況在這個餓殍遍地的明末。
之前無論是豆花雞還是秧草河豚,其實都屬於味道寡淡的羹湯菜肴。即便會散發出香氣來,卻也十分的有限。離得稍遠便聞不到了。
可這炸雞腿的香氣,滲透傳播能力卻無以倫比。不用說嵩山的封禪台上,即便是遠處台下,被這山風一送,也都傳了過去。
水夫人生來便是豪闊之家,體態豐腴,平日裏油水不斷。是以她的潛意識裏就認為這油炸的東西根本上不得台麵。而且這油條一類的以前也吃過不少,並沒有覺得怎麽好吃。反而覺得油膩不堪。
可台下的百姓卻大多肚子裏沒有什麽油水,這種炸雞的味道更是從來沒有聞到過。不多時候,圍觀的人群之中,竟時不時的發出了一些吞咽口水之聲。
後世這種炸雞快餐雖然被稱為垃圾食品,但是並不妨礙它賣到全世界的每個角落,其中必然是有獨到之處。
最為關鍵的一點就是普適性強,無論達官貴人、還是小孩老人。又有誰敢說從來沒吃過這炸雞呢?
等又過了一會,雞腿已然炸好。典典用漏勺撈出來一個,隻見雞腿上麵裹滿金色的鱗片,看起來便金黃酥脆,色澤誘人,
這一鍋雞腿倒是炸的不少,足足能有十幾隻。張小帆給台上、台下坐著的幾人每人盛了一隻雞腿。就連不吃葷的少林寺方丈不空的麵前,也擺了一隻。
不空方丈參加這個比賽,本來是個客情。既然是官府在這嵩山上舉行的盛會,少林方丈總要捧一些麵子。
可是他也沒想到李際遇居然背地裏陰人,不按常理出牌。而且手段也太過明顯,未免讓人不服。內心已經有些不快,隻是沒有表露出來。
此時見典典小姑娘的雞腿也確實做得出人意料,於是真心讚道:
“古人說這菜肴做得好,佛祖也會跳牆而食。老衲雖然不吃葷,但這味道實在是不錯。沒有一些定力,還真忍受不住。實在的罪過。”
張小帆點頭稱謝,道:“我聽說不寂師父也來了,不空大師知道他在哪裏嗎?”
不空和尚沒料想張小帆跟他說話不提廚藝的事,反而問起了自己師弟不寂的事情來。愣了一下才答道:
“剛才來了個絡腮胡子的朋友,把他找走敘舊去了,大概已經走了能有大半天的功夫了。”
張小帆點了點頭,暗歎與不寂和尚又是失之交臂。
在一旁的錦衣衛趙啟龍此時根本不理會張小帆與不空說些什麽,專注的拿起一隻雞腿大嚼。咬得酥脆的鱗衣亂飛,聲音脆響。連連稱讚好吃。
典典趁著眾人品嚐的機會,也拿了一隻雞腿,跑到台下,遞到馬喜兒的手中。
周圍人看著馬喜兒手中的雞腿,竟都露出羨慕之色。馬喜兒掰一塊,遞到王豔琳的唇邊,道:“王姑娘,你嚐嚐這雞腿。”
王豔琳江湖兒女,並沒有惺惺作態。吃了一口,覺得還真不錯,於是讚道:“沒想到小典典這雞腿做得還不賴嘛。”
典典最討厭別人說她小字,見王豔琳叫她小典典。生氣的一跺腳,轉身返回台上。
李際遇早在炸雞香味飄出的時候,就覺得事情不妙。此時見無論台下的百姓還是周圍吃了雞腿的鄉紳,無不挑指稱讚。
隻得硬著頭皮道:“小姑娘的雞腿做得確是不錯,不過水夫人還須再做一道菜肴,方好進行比較。”
他心中暗想,即便是這雞腿做得再好。可評判的總歸是自己。待會水夫人無論做出些什麽,自己隻說水夫人做的更好也就是了。
可是李際遇沒想到的是。他說話的時候,水夫人也拿了一隻雞腿在嚐。
有道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水夫人原來隻道這雞腿聞著味道是不錯,可是裏麵必定失了雞腿的本味。
可不想這雞腿被兩層麵粉裹著,裏麵的汁水絲毫沒有丟失。外麵的麵衣酥脆,裏麵的雞腿卻肥嫩多汁。
等嚐了兩口之後,水夫人才歎了一口氣,道:“這菜卻不必再做了,這一局是我輸了。如果易地而處,換我拿這些剩下的邊角餘料。是萬萬想不出這道新奇菜式的。”
她對廚道之事極為看重,怕眾人聽不明白,就繼續解釋道:
“有道是大道至簡,這炸製雞腿尋常隻要看過一遍,大概也就能做了。似乎並不是什麽高深的廚藝,然而真正厲害的地方也正是如此。”
“像之前醉仙居做的那道豆花雞,尋常百姓即便是看上百遍千遍,也絕難仿製成功。就如屠龍之技,看著厲害,實地裏卻沒什麽了不起的,所以我才不服。”
“而這道炸雞,難的不是它的做法。而是研究這道菜肴的過程,沒有幾千幾萬遍的試驗,是萬萬做不到如此地步的。”
“我輸給的不是這個小姑娘,而是她背後之人。”
說著,竟向張小帆遙遙的鞠了一躬。她本是醉心廚藝之人,這一番話說得倒是真心實意。
聽了水夫人的這番話,張小帆也暗暗的欽佩,心想:“確實如她所說,這炸雞的方法看著簡單。可是背後的兩大餐飲大亨,不知道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去完善於它。”
“這水夫人果然了不起,竟然一眼就看穿了真相。”
水夫人接著道:“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們江郎樓之所以買賣能做到如此地步,甚至夫家敢自誇一句‘水半城’,憑的就是信義二字。”
“既然今日我輸了,那麽就話付前言。江郎樓從此以後隻賣你們教下來的東西,其他的一概不賣。”
水夫人一方麵為了守信,另一方麵未嚐沒有見獵心喜之意。
如今自家的買賣可不單單隻是酒樓,否則也不能叫水半城了。
她心想若還有什麽新奇未見的廚技,自己借此幾乎學習一下,倒還真說不上是吃虧了。這酒樓開不開的,倒還真的無所謂。
張小帆哈哈大笑道:“水夫人果然是信人,我們還會做正宗的陝西潼關肉夾饃,一會讓典典一起教給你。我這裏先祝水夫人你的江郎樓以後發大財了。”
水夫人聽張小帆這麽說,心想:“光是肉夾饃和炸雞,又怎麽能夠開店。他多半說的是反話吧。”
她不知道,張小帆的這番話可是真正的出自肺腑。前幾日張小帆聽說某個洋快餐居然推出了肉夾饃的生意,心中大感不忿。不知道罵了多少句這洋人的買賣不講究,實在的撈過了界。
張小帆雖然算是個貴族,但本質裏卻還是個憤青。他知道這洋快餐受眾極大,影響極廣。
說不準過了幾年後,年輕一代都以為陝西肉夾饃就是這不倫不類的玩意。到那時,可是真正毀了老祖宗留下的美食。
他無力改變大勢,隻能在這個《明末異聞錄》的網遊中,做了這看似玩笑般的遊戲之舉。
然而張小帆也想不到的是,在這弘光宇宙的幾百年後。幾大國際快餐品牌發起聯合訴訟。
控訴江郎樓餐飲集團進行壟斷業務。不但壟斷了潼關肉夾饃和炸雞的生意,甚至連薯條和漢堡的生意也想染指仿製,實在的太不要臉啦!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暫且放下不提。
張小帆見水夫人已經認輸,轉頭對李際遇道:“你又怎麽說,這彩頭的金雞,可算是歸我了吧?”
李際遇無奈,隻好咬牙點頭。
而台下的百姓見典典竟然最終拔了頭籌,紛紛喝起彩來。無論哪個世界。人們都傾向於同情弱者。見本來不為看好的小姑娘竟然最後贏了比賽,自然痛快高興。
張小帆贏了彩頭金雞,自然毫不客氣的過去提了雞籠。
他反複看了幾眼,除了頭上那個明晃晃的昵稱之外,也沒覺得這金雞有什麽與眾不同。
他嫌雞籠埋汰,轉身便讓典典拿手提了。
他生來豪闊,對什麽產金蛋一類的,可以說一點興趣都沒有,不過這金雞神異,也不知道是不是什麽天材地寶一類的大補之物。他不斷的打量著這隻金雞,心中暗想:
“如果晚上把這金雞給燉著吃了,是不是能漲些經驗,或者增加些屬性點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