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難耐慌張
如果真如她言,怎麽發生了那檔事,竟是連一通噓寒問暖的電話都沒有?
溪草微笑,麵上卻還是做出一副感動至極的形容。
“說起來沈督軍認你做義女,可你這孩子,這麽長時間都不去拜訪,我前幾日去督軍府應酬,他家的老太太還問起這件事。”
此言一出,屋中的三位先生無一不豎起了耳朵。
溪草冷笑,當著外人便如此口不擇言,也不知該誇大伯母是心直口快呢還是說她迫不及待。
嚴曼青等了一會卻不見少女開口,還以為她是害羞,正要和她約定時間一起去督軍府拜訪,便聽上首陸太爺冷冷道。
“今日是雲卿見先生的日子,你說這些幹嘛。至於其他事,沒有我發話,你少自作聰明。”
陸太爺對大兒媳嚴曼青非常滿意,幾乎從未在人前這般不給她顏麵。
嚴曼青臉一白,再不敢多說半個字,與三位先生互相招呼後,便垂目斂眉地向陸太爺稟報其他事。
她給溪草在陸府西邊專門騰出一座空置的小院作為她的上課之處。
溪草隨她過去,但見那西廂小院花草滴翠,正是一副夏日草茂花盛的熱鬧景象。
正中間的紫薇花樹下有一架秋千,看著並不新,然木架似才上過桐油,且上綁的秋千繩明顯才換過,落英繽紛間,秋千板隨風搖蕩,好似小院的主人才剛剛起身。
再看小院雖小,可內裏一應俱全,正廳左右各有一間廂房,分別被布置成臥室和書房,內裏床榻妝台筆墨紙硯擺放得緊緊有條,便是角落還修葺了一個小廚房。
“之前老太爺念叨讓你搬到府上,我和你伯父思量這院子挺好的,環境雅致,離老太爺也近,便讓人收拾出來了。”
溪草輕聲謝過,注視著書架上各色書籍,除了幾層明顯是新購的,上麵大多數都有翻閱過的痕跡,其中竟還有幾本西洋詩集。
留意到她的視線,嚴曼青笑道。
“這些書原先是放在你大伯和阿錚書房裏,可這兩個人整天打打殺殺,哪裏是讀書人的料,上次整理房子便送到了這座小院。雲卿若是不喜歡,我讓人來處理。”
“這些都是極好的,丟掉多可惜,而且很多我都沒有看過,正是方便。”
說完,溪草從書架上取出其中一本,不料方打開便有一物落在地上。
她還以為是書簽,彎腰從地上撿起,入目竟是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有些泛黃,顯然已經有了時歲。上麵的女子模樣清秀,看起來二十出頭,發髻衣著皆是前朝打扮,她斜靠在榻上,手中正執著一卷書,似乎是忽然被人打擾,偏頭過來的表情有些訝異。
溪草沒有注意到嚴曼青的表情已經變了。
“這位是……”書是從陸承宗與陸錚書房中移過來的,可照片中人卻和當初明月樓陸承宗的幾位姨太太無一相似,難不成是陸錚的女朋友?可照片上女子的打扮明顯是已婚婦人的形容,好像又有些對不上……
“她是……”
言曼青的視線有些怔然,像是看到什麽意想不到的東西。她勉強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好半天才道。
“她是你二伯母,你二叔陸承憲的夫人馮玉蓮。”
馮玉蓮?想起上次嚴曼青的說辭,溪草確認。
“便是在城外陸家別苑靜養的二伯母?”
嚴曼青點了點頭。
“之前還說得空帶你去見她,隻是前一陣子她又犯了一回病,這件事便耽擱了,等她病情好轉,大伯母再和太爺說說,咱們再一起過去。”
去看一個陸承憲的遺孀,竟敢還祭出陸太爺,明顯是讓溪草聽出她話中的為難;再聯係明月樓宴時嚴曼青有些敷衍的說辭,溪草似乎抓住了什麽。
“既然二伯母身子不好,雲卿就不叨擾了。都是自家親戚,想來二伯母也不會怪罪。”
嚴曼青笑笑,這才又轉過話題。
二人在西廂小院呆了片刻,並按照溪草的吩咐一一交代燕姐記錄好要添置器物後,已到了午間飯點。中午在嚴曼青的主持下,陸太爺留三位先生一起在陸府用了一頓便飯。
大伯母嚴曼青與唐雙雙皆是華興社元老的女兒,雖然有著年齡差,可少時也算一起長大,從傅鈞言的資料得知,二人的私交也頗為不錯。
可溪草發現,整頓飯除了必要的客套照拂,嚴曼青對唐雙雙可謂不理不睬;不說陸承宗的手下葉顯,就是對初初入府的金嬤嬤都熱情很多。
有意思。
與三位先生約定好上課時間後,溪草便借口下午卡爾醫生要來為陸承宣診治匆匆離開了。她並不急著回陸公館,而是讓黃包車把她拉到謝洛白的別館。
所謂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作為一個合格的下屬,今日她從陸府得來這些消息,自然要第一時間告訴他才對。
繁冗複古的雕花鐵門被左右拉開,溪草還沒有看見謝二,視線便被一片黑影兜頭籠罩。
認清是謝洛白的愛犬皇後,溪草驚恐得呼叫出聲,可那惡犬非但沒有可憐她的膽怯,反而越發快準狠地撲上她的肩頭,待少女狼狽地被其撲倒在地後,便向她伸出了濕漉漉的舌頭,大大方方朝她臉上招呼過來。
毛茸茸的頭顱近在咫尺,那森白的獠牙,尖利的犬齒,看得溪草渾身僵硬,完全不敢反抗,生怕這隻惡犬一個不高興就咬斷她的脖子。
直到聞訊而來的謝洛白嗬退狗兒,把嚇得癱軟在地的少女從地上抱起,溪草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怎麽,嚇傻了?”
謝洛白拍了拍她的臉,毫無意外摸到一臉口水,眉頭皺起。
“狗來了也不會躲,下次被抓花了臉怎麽辦?”
這聲音揶揄,說不出的討打,不去收拾罪魁禍首,反而嫌棄她笨!
天,這是什麽強盜邏輯!
溪草臉色鐵青,掙紮著要從他懷中跳下來,自然又是徒勞無功!
她惡狠狠地盯著謝洛白。
“你明明知道我怕狗,還放它到處亂晃,如果我哪天被它咬死了,是不是也是我活該?”
謝洛白呆了一下,見懷中的少女雙拳緊握,一副怒極了的形容,那飽滿的臉頰,也因生氣顯得生機勃勃,竟是意外的鮮活,聲音不由軟和下來。
“皇後喜歡你,隻是想和你親近。”
這番誘哄的口吻,是活閻王難得一見的溫柔。
仿佛是做和事佬的家長,在兩個孩子發生矛盾時耐心開導,意圖讓二者握手言和。
可溪草非常不高興,因為她隱隱覺得謝洛白似乎把她和皇後等同起來,雖然這是她從前就想明白的東西,不知怎的,溪草還是有些氣惱,張牙舞爪表達內心的不滿。
“可我一點都不喜歡它!”
謝司令全然不知道懷中少女的思路已經漂洋過海,隻不動聲色收緊扣住她纖腰的手,道。
“一臉的口水,臭死了,先去洗洗。”
說完便輕車熟路地抱著溪草來到二樓的房間,丟下一臉石化的少女轉身去隔壁的浴室放水,回頭見溪草還愣愣地待在原地,挑眉揶揄。
“怎麽還磨蹭著,難道在等我幫你洗?”
“誰,誰讓你洗了!”
溪草蹬蹬瞪走進浴室,想了想又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麽,打開衣櫃在一堆女裝中尋了一件包裹得最為嚴實的旗袍,便騰地竄入了隔壁,那逃也似的姿態,隻看得謝洛白莫名其妙。
他摸了摸跟著進入房間的始作俑者。
“走,這裏可不是你玩的地方,先下去,一會也幫你洗洗!”
皇後似乎聽懂了謝洛白的話,分明是條外形猙獰的烈犬,此時竟對他歡快地搖起了尾巴,不住在他腳邊轉圈圈。
謝洛白看得好笑。
“從前也不見你喜歡洗澡啊,怎麽現在轉性了?”
他看了一眼緊閉的浴室門。
“難不成知道自己臭被討厭了?”
聽到威風凜凜的大狗垂頭喪氣嗚咽一聲,似乎是不好意思把腦袋埋入腿間,謝洛白啼笑皆非。
“放心,早晚有一天她會接受你的。”
溪草不知道她早晚一天是否會接受這條可怖的大型犬,不過現在她隻覺得很鬱悶,非常鬱悶。
謝洛白從前說過自己的味道和皇後很像,剛剛又說她身上臭,難不成她本來就很臭?
她脫下身上的衣服,方才被皇後襲擊在地,上麵已是蹭了無數的泥塵,拿到鼻端一聞,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果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怪味。
她幾乎想也沒想便把自己剝了個光跳進浴缸,用香皂在身上反複揉搓了幾遍這才作罷。可等她用浴巾擦幹身上的水漬,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上次在別館留宿,她便發現謝洛白隻準備了旗袍,卻忽略了女孩子內裏的小衣小褲。好在隔日才走,溪草幹脆把身上穿來的洗幹淨晾在臥室的窗台上,還好是夏日,第二天天亮也就幹了。
可是現在……
溪草望著手中的肚兜,想說服自己穿起來,但想起那條大狗豐富的唾液似乎還滴在了前襟,那心理建設便如何也無法繼續下去。
掙紮許久,溪草終是洗了肚兜,穿上褻褲。
她換上從臥室取來的旗袍,這才發現這衣裳雖然袖長領高,可這腰身和曲線,竟是意外貼合,把自己的胸口勾勒得原形畢露。
那陌生的曲線,是她不熟悉的自己,讓溪草沒來由有些慌張。
這……這讓她一會怎麽下去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