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聯手坑人
一連幾天,溪草都有點魂不守舍,她不可能不見梅鳳官的,但被謝洛白警告了以後,她猶如驚弓之鳥,不敢輕舉妄動。
她隻得規規矩矩的,除了去陸家跟著三位師父上課之外,就是到杜府教杜文佩畫畫。
留神觀察下來,發現謝洛白派來監視她的,一共十人,五人一隊,輪番換班,可謂盯梢密不透風。
溪草有點犯愁,在想出辦法徹底解決這條尾巴之前,她不能給梅鳳官帶去麻煩。
杜文佩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放下筆再三逼問,溪草本想隱瞞,但她心中的煩躁,竟沒有一個人能傾訴,加之杜文佩已經知道了她和謝洛白的奇怪關係,索性就告訴了她。
“文佩,你之前不是問過我,有沒有喜歡的人?我想……我應該是有的。”
而杜文佩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道。
“雲卿,千萬別告訴我是謝二!那個土匪是不是給你洗腦了!你不能妥協!不能放棄!”
溪草捂住她的嘴,又羞又惱。
“誰會喜歡他!”
杜文佩不懂了。
“可是,你身邊沒有別的年輕男性啊?難道是傅鈞言?天哪!該不是錚哥哥吧!”
溪草無語。
“瞎猜什麽!都不是的,是……梅鳳官。”
溪草側過身,提起那三個字,她依然有點不好意思。
杜文佩意外至極。
“你是說,那個唱戲的梅鳳官?”
溪草點頭,咬著嘴唇不說話。
杜九公是梅鳳官的戲迷,杜文佩這個孫女對他自然也了解一二,她聽過太多被戲子迷惑,誤入歧途的正經人家女孩結局,最後都挺悲慘的,立刻不讚同地勸道。
“雲卿,你這麽聰明的人,怎麽突然糊塗了?連我都知道,梅鳳官是個戲子,和交際花差不多,陸爺爺怎麽可能同意你和戲子在一起呢?就算拋開這些不談,他這種人,品性也成問題,他不僅和個姓趙的商人勾搭,還和很多權貴名媛都傳緋聞,那些豔聞報紙都寫爛了,你看不見啊?”
杜文佩的反對,在溪草意料之中,但她並不在乎。
這世道如此瘋狂,每個人都有苦楚和不得已,她身為皇族不也淪落青樓,差點萬劫不複,梅鳳官自然也有他的不得已。
不管他的羽翼是否染了塵土,他的心卻一如既往的矜貴。
溪草早已想通了,她和梅鳳官曾經兩小無猜,如今則是惺惺相惜,她無法割舍他,就如她無法割舍過去。
她笑了笑。
“你信我,他不是那種人。”
杜文佩一時啞然,陸雲卿就是有這種魔力,分明是毫無說服力的一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仿佛就是事實,以至於別的事都成了道聽途說,造謠誹謗。
“好吧……你一向是最精明冷靜的,你說什麽我都信,但你也要考慮我說的話,你們以後怎麽辦?”
溪草怔了怔,苦笑。
“我沒想那麽遠……何況,我喜歡他,並沒有說他也喜歡我呀?”
報仇是她的第一要務,如果有命活下來,那就找到潤沁,帶她遠走高飛,可是……如果有可能的話,她想勸說梅鳳官和她一同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當然,他的背景不簡單,還有謝洛白,這些壓在麵前的重重障礙。
“搞半天,你隻是單相思啊!那咱們算同病相憐的好姐妹了,有什麽要我幫忙的,你盡管開口好了!”
溪草就是喜歡杜文佩這種兩肋插刀的爽利性格。
“還真有,謝二現在派人盯著我,我無論去哪他都能發現,幫會對跟蹤、隱藏很有一套,所以在必要的時候,你能不能幫我想辦法,擺脫謝二的人。”
杜文佩撲哧一笑。
“這你就找對人了,放心!下次你想去見他,找我打掩護就對了。”
杜文佩答應她的事,就會認真去辦,溪草心情很好,回到陸公館,溫若蘭的臨時到訪讓她心情變得更好了。
溪草讓傭人上茶點,新烤的戚風蛋糕,香噴噴的覆滿奶油,溫若蘭卻沒有心思去碰。
她的聲音很迫不及待。
“陸小姐,機會來了,三箱盤尼西林剛過海關,現就放在衛生署的倉庫裏,兩箱屬於軍政府,另外一箱,是下發到雍州各大醫院的,你打算怎麽辦?”
溪草端著白瓷碟子,叉子優雅地按進鬆軟的蛋糕裏,分出一塊來送進口中。
“盤尼西林這樣珍稀的東西,宋衛民和陸榮坤怎麽能不趁機撈一筆?軍政府那份,他們沒膽子碰,所以就從醫院那份下手,他們總要勻出一些高價賣到黑市,或者賣給外國人。”
溫若蘭恍然。
“陸小姐,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最近有個叫前田武的日本商人,和宋衛民來往甚是頻繁,從前卻沒怎麽見過。”
溪草冷笑一聲。
“估計早就得到消息,所以蒼蠅叮上臭雞蛋了,如果這些藥到了日本人手中,很快就會運往東北,用在日本兵身上,他們的傷兵得到治療,然後反過來打我們的人。”
溫若蘭思想進步,也有一顆愛國的心,聞言非常憤怒。
“我從前真是糊塗到家了,竟然愛過這麽個人!發這種國難財,宋衛民他死不足惜!”
溪草垂眸思考,半晌才道。
“放心,他和陸榮坤這次,不僅得死,還要受千夫所指,萬人唾沫!而日本人,也得不到半顆藥。”
當晚,溪草就坐車去了趟謝府,正巧有位貴婦太太也在,謝夫人非常開心。
“哎呀,正是三缺一,可巧我們雲卿就來了!快來!挨著姨媽坐,我也沾沾年輕人的福氣。”
溪草推讓了一下,就在麻將桌邊坐了。
“我不常打牌,手生,就當陪姨媽和各位太太湊個局。”
她對麵那位貴婦就笑道。
“瞧陸小姐這話說的,上次你在正隆祠,可是贏了我們存芝不少錢呢!你這手功夫,沒個十年五載,都練不出來。”
溪草抬頭,那女人四十多歲年紀,濃眉大眼,五官深刻,看得出年輕時是個美人坯子,但上了年紀,就有點顯老。
細長的手指上戴著一隻火油鑽戒,無意間瞥向溪草的目光有點淩厲。
這就是張達成的妻子,張存芝的母親。
從前,張達成對她來說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存在,但聽了徐六叔的話後,溪草不可能再把張家當作路人。
這些都是我的仇人,張達成曾拿槍托敲我阿瑪的頭。
想到這裏,溪草捏著麻將牌的手指不由收緊。
“我們雲卿是很聰明的,不用怎麽學,也能做得比別人好。”
張太太似乎話裏帶刺,這讓謝太太有點不高興,她最是護短的,不允許別人說她的侄女不好。
張太太笑笑,沒說什麽,眼睛卻一刻都沒離開過溪草。
她和張達成都看中了謝洛白的勢力,很想把女兒嫁給他,可是近來聽謝太太的口風,似乎更中意自己的侄女。
血緣關係擺在那裏,任何人都割不斷,除非陸雲卿的品行有虧,才能讓謝太太徹底打消這個念頭。
眾人打了一個多小時,謝太太贏得最多,其次是那位姓吳的太太,溪草偶爾胡上兩把,也沒有虧,而張太太不知是手背還是不在狀態,幾乎把帶的錢都輸光了。
張太太臉色不太好看。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張太太很清楚,陸雲卿在謝太太上首,每次總能丟下她想要的牌,可輪到自己這裏,她卻不是碰就是吃,把她胡牌的機會堵得死死的。
不過打個牌而已,她的手段就這麽厲害了,這個丫頭不可小覷。
張太太本來想做點什麽,可是現在她放棄了,今天沒什麽準備,貿然出手恐怕弄不死陸雲卿,不如先摸一摸底,後續才好對付她。
謝太太喜笑顏開,但也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贏了這麽多,不如我做東,改天在我家花園裏搭個台,請你們兩位看一天戲好了!”
吳太太很開心。
“那感情好!謝太太一定要請梅影班來唱!梅鳳官的楊貴妃,那可是一絕!”
謝太太含笑應承,溪草心中一動。
“姨媽,到時候我也可以去看嗎?”
謝太太笑道。
“那還用問,隻是梅鳳官乃當紅名角,就算今晚現去說,恐怕也要排到下個月才行了。”
溪草略覺失望,但無論早晚,能見到梅鳳官總是很好的事,且是謝太太親自帶她去,謝洛白也沒轍!
張太太似乎從溪草眼中捕捉到什麽,一條計謀在她心中有了雛形,她含笑奉承謝夫人。
“謝太太說笑,若說是謝司令的母親請他,就算沒空,推掉幾場也要來的!”
謝太太微笑。
“我們家可不做那橫行霸道的事。”
張太太討了個沒趣,不再開口說話。
又打了兩圈,兩家各派了司機來接人,兩位太太就起身告辭。
人走了沒多久,謝洛白回來了,見溪草也在,他眸光顯然亮了亮,不等他開口,溪草先道。
“姨媽,我還沒逛過您的玫瑰園呢,能讓表哥帶我去看看嗎?”
謝夫人高興壞了,連忙命人準備了花籃和剪刀。
“喜歡什麽,就讓你表哥多給你剪幾枝回來。”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後花園,一離開謝夫人的視線,謝洛白就慢下腳步,試圖去拉她的手。
“今天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怎麽,難不成你想通了?決定跟著二爺了?”
溪草後退一步,拿剪刀指著他。
“二爺想多了,我來,是談正事的。”
謝洛白頓時沉下臉,想了想,又邪邪笑問。
“你我之間,有什麽正事可談?”
溪草不理會。
“二爺難道忘了當初是為什麽把我帶到雍州的?我總要做些正事回報。我想向二爺借點東西,主要是報社的人脈,還要一隊兵,報酬是兩箱盤尼西林,您覺得如何?”
謝洛白收起笑,一針見血地道。
“你在打衛生署的主意?”
聞弦歌而知雅意,看來他也沒少關注那三箱盤尼西林。
“沒錯。”
謝洛白來了興致。
“你知不知道,要拿到盤尼西林,要有衛生署長、次長同時簽字蓋章的批文。”
溪草十分自信。
“我可以弄到批文,保證二爺能光明正大的抬走兩箱,但你要答應我,屬於醫院的那一份,不能碰。”
盤尼西林是救命的東西,溪草不想因為私人恩怨,把雍州城那些無辜的病患葬送進去。
這種有“軟黃金”之稱的特效進口藥,對軍隊來說真是太需要了,但它們大多掌握在外國人手裏,全國上下都非常緊缺,每年就從國外弄進來那麽點,可謂有價無市。
謝洛白當然也想要,但那是屬於沈督軍的,介於彼此的特殊關係,他始終不好硬搶。
“溪草,你該不會是打算慫恿我拿藥,和沈老頭打個兩敗俱傷,你好趁機逃跑吧?”
溪草幾乎要吐血,不過謝洛白也很狡猾,他當然不會無故接受天上掉下來的餡兒餅。
“二爺想哪去了,按我的計劃,沈督軍隻會以為是日本人拿了他的藥,他會找日本人算賬,而您,不必費一兵一卒。”
謝洛白一點就透,他立刻猜出到了溪草的全盤計劃,想到後續,他也忍不住勾唇笑了,伸手在她臉頰上捏了捏。
“你可真是個陰損的小家夥,不過很好……我喜歡恩怨分明的女人,不是隻會勾心鬥角,私人恩怨要報,但也不能因此失了格局。”
溪草愣了愣。
這似乎是謝洛白第一次站在平等的角度看待她,稱讚她,而不是把她看作一件玩物,一個泄欲工具。
她竟然……有點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