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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漠城黃昏_第348章 無情凋落

  這樣丟在一邊,饒是溪草想視而不見,也異常困難。


  她一把抓起戒指,想把它扔出去,可指尖剛觸碰的那一刻,那張掌欲拋的動作就變成了五指收緊。


  謝洛白,平平仄仄三個音節宛若雨點打在心口之上。


  溪草捏緊戒指,心底突然湧出哭泣的衝動。


  兩人隔著仇恨,有些東西注定有緣無分,他為何還要招惹自己?

  溪草已經不敢保證,在見到那個人的當口,自己的心會否動搖。


  潤淑的廢黜,並沒有影響偽滿後宮的秩序,皇後鳳印交由惠妃執掌,對外則宣稱她得了重病,需要靜養。


  如此一顆煙霧彈,讓日本人非常心疑。自從帝後大婚,就傳來了廢帝得了花柳病的消息,是以對方還來不及給這位赫舍裏氏的皇後娘娘下手腳,


  如今她竟得了病症,莫非是有了身孕?結合廢帝這些年對日本人的忌憚,也並非沒有可能。


  於是成田寧次很快派了日本醫生進宮給皇後問診,彼時潤淑已在西禁苑呆了五日,整個人在經曆了悲喜驚嚇的起落後,神智都有些不清晰了。


  日本醫生看她發髻歪亂,臉色晦暗,根本沒有身為皇後的尊儀,也是大吃一驚。


  “皇後怎麽變成這樣了……”


  “娘娘那日在鳳鸞宮撞見水井中爬出來一隻女鬼,於是就……”


  懷安躬著腰,小聲解釋。


  這位日本醫生在海外留過洋,已經被西方教育灌輸為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逐理所當然地把這個荒誕無稽的理由,自動轉化為封建皇宮吃人的遮羞布。


  這等愚昧無知的國度,還需要他們大日本天皇來解救。


  送走日本醫生,懷安忙到禦書房向廢帝回稟,聽完他的話,廢帝從鼻子中哼出一個笑。


  “還算聰明,知道這種時候該怎麽做才能保全一條性命。”


  看對麵的女子棋落,廢帝心情愉悅地從棋簍子中摸出一枚黑子,氣定神閑地放在棋盤空格上。


  “潤齡,你輸了。”


  溪草看了一眼已呈敗落的棋勢,把手中的白子輕輕扣在桌上。


  “是皇上技高一籌,潤齡輸得心服口服。”


  廢帝狐疑地將她望著。


  “你看上去有心事,難道是和……離開漠城有關?”


  他聲音中的試探溪草如何不明,她就勢歎了一口氣。


  “我一想著此番離去,皇上便要和日本人周旋,就悵然不已。”


  自和廢帝達成共識,梅鳳官就在積極準備離開漠城的事宜。想到溪草離去的時間就要到來,廢帝這些天都把她召到身邊,不是一起下棋,就是品茗吃飯,二人的關係儼然已經超越了普通君臣。


  溪草心中反感,可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得罪他,且接下來的事,魏家延和魏勝疇都不便出麵,如果能說服廢帝……


  廢帝心中一動。


  “你在擔心朕?”


  溪草把棋盤上的黑白棋子重新打亂,左右手同時動作。廢帝起初尚還不解,可隻幾秒就看出了溪草的門道,原已毫無退路的白子,經溪草重新調整了其中幾枚的位置,便死而複生;反觀一直咄咄逼人的黑棋,在這等順應天時的變化中,輸得一塌糊塗。


  廢帝當即就笑了。


  “潤齡這是要毀棋嗎?若是你從那一步開始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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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可不一定會延續原先的走法,誰贏誰輸可不好說。”


  說完,他作勢就要依言實施,卻被溪草阻止。


  “陛下,潤齡隻是想說,一步錯,步步錯。”


  聽她聲音突然嚴肅,廢帝麵上的笑容也在一寸寸消失。


  “什麽意思?”


  溪草重新移動一枚黑子,隨著棋子落下,那白子氣吞山河的氣勢霎時減少大半。雖是一個顛覆規則的胡亂走法,可廢帝也被溪草出神入化的棋術折服了。


  “淮城方麵以胡炎釗的兵力相贈,這是皇上的助力!”


  一句話,重新拉回了廢帝的思緒,隻聽對麵女子緩緩道。


  “隻是這份助力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到皇上手中。少則一兩年,多則三五年,萬一謝洛白和胡炎釗聯姻成功,有了南邊軍力的加入,剿滅胡炎釗的時間就會無限期延長。”


  溪草的話,廢帝如何沒有想到。聯係她這些言語,也是出於對大清的忠誠,廢帝麵色稍霽。


  “朕當然不會守株待兔。實話告訴你,胡炎釗身邊,朕安插了不少保皇黨,待兩軍交戰,與西北軍來個裏應外合,不愁拿不下胡炎釗的兵力。”


  溪草麵有欣慰。


  “陛下考慮周全。”


  她重新調整了一個白子的位置,黑子方方的崢嶸局勢又在頃刻間打了折扣。


  廢帝的目光跟隨她的指尖移動。


  “這枚棋子又代表什麽?讓朕猜猜,不會是日本人吧?”


  “正如陛下所言。”


  溪草抬起手腕。


  “東北軍遭遇淮城方麵圍剿,和其相毗鄰的日本人豈會無動於衷。若是日方就此把握機會,來個漁翁得利,借此殺入中原腹地,別說陛下的偽滿洲國岌岌可危,整個華夏都將會淪為日本人的殖民地!”


  “放肆!”


  廢帝的麵色陡然凝固。他才不關心日本人是否會掌控華夏,他隻關心他有朝一日能不能重回燕京,回歸他與生俱來的尊崇。


  “日本人若有這樣的能耐,早就殺去南邊了,怎會拖延時間,自蹩馬腳!潤齡,朕承認你很聰明,可你到底是女流之輩,很多東西眼界狹窄。這一次朕恕你無罪,你跪安吧。”


  溪草淡淡一笑,並不走,廢帝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女子可從未把他的震怒當做一回事。


  “誠如陛下所言,關於日本人你對其的了解勝於潤齡。可人難免會產生‘隻緣身在此山中’的錯覺,興許會忽略一些東西,比如成田寧次的父親成田健司。”


  溪草觀察著他的表情。


  “我記得他的研究方向,乃是製造炭疽病菌,若是日本人攻克了種種難關,在華夏開展細菌戰,別說南地的淮城政府和謝洛白,便是陛下擁有千軍萬馬,又有何用?”


  溪草的話,如一桶冰水澆在廢帝的心頭。這個消息潤沁曾經向他提過,不過那時候潤沁滿心都以為可以借由這個技術剿滅叛黨,光複大清,卻忘記了這東西會給自己帶來的牽製和反噬。


  他千辛萬苦等來胡炎釗的兵力,若被所謂的細菌殺個幹淨,那豈非成了笑話?

  廢帝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子。


  “你有什麽打算?”


  溪草收拾著棋子。


  “成田健司現下人在漠城,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誠然殺了他也許不會中斷日本人細菌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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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進程,但會重重打擊他們的積極性!”


  梅鳳官離開漠城那日,是一個氣朗天晴的好日子。


  隨著新年的到來,天氣一日冷過一日,在大雪封路前離開,不失為一個聰明的方式。


  漠城的票友們給他送了好多東西,宮崎夫人忙著處理成田、齊藤二姓的婚事,於是甄夫人便代表漠城戲迷,熱情邀約他夏天再來。


  “現在南北不和,我們要去南邊一趟比登天還難,想聽馮老板的戲,隻怕是奢望了。”


  “謝謝各位厚愛,馮某得空定會來訪。時間也不早了,諸位請回吧。”


  梅鳳官好脾氣地和諸位夫人一一頷首,與眾人道別後,他一掀車簾,鑽進了馬車。


  馬車中溪草正手執什麽在端詳,見梅鳳官上來,一把把手中的東西送到領口中。


  那是一根嫣紅的絲線,曾經掛著梅鳳官的半隻玉兔和謝洛白送的玉佛,現在玉佛還在,與此同時還多了一隻桃心鑽戒。


  梅鳳官看清了大概。


  “溪草,我們終於一起離開了,我很高興。”


  他從袖袋中取出摩挲得越發光潔的半隻兔子,遞給溪草。


  “這個玉墜,還是你收著吧,放在我這裏,不知什麽時候就會不見了。”


  溪草本能拒絕。


  “這東西對你意義非凡,我再拿著恐怕不合適。”


  眼前的男子為自己已經犧牲太多,她縱然無法改變他的堅持,可也不能再心安理得地揮霍他的好意,讓彼此的關係越發不清不楚。


  “就當我給孩子的見麵禮。”


  梅鳳官的眼神溫柔地從溪草的肚子上滑過,把兔子輕輕放在馬車上的小幾上,叫了聲停車,重新上了另一輛馬車。


  成田寧次被婚事搞得自顧不暇,而有魏疇勝的暗中相助,溪草一行走得很是順利。


  得知戲班子已經平安出了漠城地界,廢帝揮手讓穆騰退下。


  在這亂世,一場生離,興許就意味著死別。


  誠然溪草的存在,對自己或許是個燙手山芋,可那女子就這樣走了,讓廢帝心情難以言喻的空落。


  她本是以潤沁生命的延續來到此地,可不知不覺間逐漸變了味道。如今赫舍裏氏一雙姐妹花就這樣消失了,無情凋零在漠城冬日的暖陽中。


  廢帝在椅上坐了半晌,最後起身來到了西禁苑,

  房間中,潤淑哼哼地在吟唱一首滿人歌謠,大福晉坐在她身側,拿著帕子抹眼淚。


  隔冷的厚簾突然被掀開,潤淑下意識地抬起臉,待看清廢帝的形容,咧開嘴傻傻地笑了。


  “拜見陛下。”


  大福晉臉色一白,忙輕輕推了一下女兒,自己普通一聲跪在陰冷潮濕的地麵上。


  “原來是陛下來了。”


  潤淑喃喃,目睹她癡傻的瘋樣,廢帝眉頭微蹙,十分後悔自己竟來這裏找晦氣。


  他抬腳正要往外走,潤淑忽地收起了笑意,直勾勾地盯著他的後背。


  “潤齡那小賤人和她的奸夫走了嗎?也對,懷了他的孩子,再不走就要瞞不住了,真是一對……”


  手腕上的劇痛讓潤淑發出一陣慘叫,她茫然地望著狠力擒住自己的廢帝,有些反應不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廢帝的聲音比眼神更冷。


  “你說什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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