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此去經年
謝洛白隻用了短短三天,便把蓉城一切事務安排妥帖。
冬日將臨,換季式寒潮侵襲了東北,偏在這時候,關於對東北的支援,淮城政府內部又發生了分歧,最新一批物資的批文遲遲不下,饒是胡金瑜再彪悍,也抵不住缺兵少糧的困境,戰士們,東北戰事越發吃緊,謝洛白是片刻也耽誤不得了。
臨行的頭一夜,黃珍妮和何湛成婚,婚禮果然依她所言,一切從簡,隻是在她自己選定的酒樓裏辦了幾桌席麵,請了謝洛白夫婦及平日要好的一些兄弟。
小四多喝了幾杯,勾著何湛脖子。
“都說上陣父子兵,我看你們這是上陣夫妻兵啊!黃少校這次立了頭功一件,到了東北你要是再沒出息,回家得跪搓衣板不說,在外頭還得叫她一聲長官!”
“誰說女子不如男,我們家珍妮有本事,我就服氣她又怎麽了?莫說叫長官,姑奶奶我也叫的出口。”
難得何湛這個斯文人拉下臉麵說笑,引得眾人哄堂大笑,溪草微笑地噙了口酒,偷偷拿眼去瞥黃珍妮。
黃珍妮也在笑,眼尾彎起來,似乎十分開心。
她今天穿一身燈紅色的旗袍,描了眉毛畫了嘴唇,有幾分不同以往的美豔,隻是腕間露出的那抹翠色,似乎有些不同。
見溪草在看她,她便大方地走過來,舉杯向她敬酒。
“我這次,總算不負少夫人所托,平安地將夫人和兩個孩子帶了回來,此去東北,也請你放心,我和老何,一定會誓死追隨司令。”
她抬手飲酒時,溪草終於看清,她腕上的翠鐲,已換了一隻顏色稍淺的。
似乎看出溪草的擔憂,她爽快地伸出胳膊,撫摸著臂上的鐲子。
“老何送給我的,雖沒有原來那隻裂了的名貴,但我很喜歡。其實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適合自己的,少夫人說對不對?”
溪草對上她的目光,隻看見灑脫和坦蕩,她遂放了心,與她碰杯。
“此去東北,一切都拜托你們了!”
謝洛白和溪草都喝了酒,各自有三分醉態,在車上的時候,溪草就一態反常地主動環住了謝洛白的脖子吻了他,謝洛白熱情地回應著,貼在她背上的掌心,也是火熱的。
兩人心中,都有一團火在燒,於是謝洛白幹脆不回虞園了,命人驅車去了他的小公館。
溪草明白他的用意,這裏沒有任何人打擾他們,可以盡情地癡纏。
人人都很清楚,這場戰事不同以往,誰知何時才能平息,這臨別的一夜,便是僅剩的溫存時光,所以兩人都沒有多餘的言語,隻盡情地享受這彌足珍貴歡愉。
激情褪去後,溪草緊緊摟著謝洛白的腰,將腦袋埋在他胸前,不讓他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眶。
謝洛白修長的手,順著她發絲一下一下地輕撫,愛憐地在她發頂落下一吻。
“怎麽在發抖,很冷嗎?”
他雙臂傭緊,用綢被將溪草整個人都包裹在自己懷裏。
隔了片刻,懷裏傳來溪草猶豫地低吟。
“謝洛白,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東北嗎?”
謝洛白皺眉,突然雙手捧起她的臉,肅然問。
“你說呢?”
對上他的表情,溪草提著的一口底氣就全泄了。
“戰場並非名利場,是實打實的,殊死搏鬥,我去了,不但幫不上什麽忙,還會叫你分心。”
“既然明白,怎麽又突然耍起小孩子脾氣來?”
是啊,她從來都不是那種耽於兒女情長的小女人,她胸膛裏一樣裝著家國大義,站在和他一樣的高度,理解他、支持他,所以他們才能相攜走在烽火狼煙中,她不能絆住他的腳步。
“我明白,可我還是害怕……這次不同於往常,我總是害怕……”
她想起什麽,把脖子上掛的玉佛取了下來,這是他當年送給她的東西,溪草覺得,這麽多次她都能逢凶化吉,這玉佛一定是靈驗的。
於是她抬手非要給他戴上。
“你會平安歸來的,對不對?”
謝洛白不信鬼神,本來是想拒絕的,可是見她那雙惶惶不安的眼睛,還是溫順地低下頭,讓她把紅線套在了他脖頸上。
她什麽都不能做,這玉佛,是她求一個心安的寄托。
他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因為戰場瞬息萬變,正是因為他一諾千金,答應女人的事,就絕不食言,所以他不能隨意給她允諾。
當年邁出這一步,他就有時刻準備死在戰場上的覺悟,這種視死如歸的信念,並不會因為任何人,而變得薄弱,溪草和孩子們會讓他有牽掛,可是不會讓他因此怯步。
謝洛白隻是傾身吻住了她,結束了綿長的深吻後,他交待道。
“保皇黨殘兵,我已基本肅清,你和姆媽、孩子們留在這裏,我基本是放心的。令文行事還有些生嫩,雖有馮寂輔佐,你少不得還是要多提點……戰場凶險,很多時候,我恐怕分不出心來和你報平安,你不準因此患得患失,怎麽開心就怎麽過,知道嗎?”
離別讓她變得脆弱不安,可他的吻又給了她獨當一麵的勇氣,她應當收起她的傷感,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好,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謝洛白離開的前三個月,報紙上傳來的幾乎都是好消息。
謝洛白父子帶來了大批兵力和物資,對胡金瑜來說可謂雪中送炭,東北士氣大振,一連打了好幾場勝戰。
他們義無反顧的馳援,激起了民間保家衛國的情緒高潮,許多義士奮勇抵抗,組織巷戰和突襲,讓日本方麵措手不及。
每次溪草拿來報紙,謝夫人都心驚膽戰不敢看,隻讓溪草念給她聽,得知謝洛白平安,立刻起身去神壇前頭磕頭。
謝夫人是思想開明的人,從前溪草極少見她求神拜佛,可自謝洛白去了東北,她就親自去請了一尊金佛供起來,每日誦經祈禱。
“阿彌陀佛,這真是老天保佑!洛白這孩子,能娶到你這麽好的媳婦,就證明他是有福氣的,佛祖總會眷顧他!”
長纓長安幾乎都能走路了,每日跟著奶奶耳濡目染,也跟著有樣學樣,戴著老虎帽,扶著櫃子,半走半爬過來,可是他們太小了,跪都跪不穩,通常都是在蒲團滾來滾去,像兩隻繡球。
溪草嘻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