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三)
直到天黑時分。
一行人來到了一座破敗的宅院之前,徐天川也向陳柯他們悄悄使了個眼色。
陳柯聽韋小寶之前說過,這裏八成就是莊家了。
果然,一進院門,就看見房間裏亮著油燈。韋小寶他們已經先到一步。
看見陳柯他們被治服,韋小寶也沒有覺得多麽驚訝,而是熱情的上前迎接老翁一家。
“前輩,都是自己人!請進,請進。”
老翁藝高人膽大,也不怕什麽。
進了堂屋,他隻說道:“小子,老夫問你一句話,其他人都不要作聲。你姓甚名誰,哪裏人氏,和這些人是什麽關係?”
說完之後,老翁死死的盯住韋小寶。
老嫗也盯著陳柯他們,不說傳話,連遞個眼神都不可能!
但韋小寶則是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道:“他們沒和前輩您說嗎?我叫吳之榮,是平西王的侄子。”
錢老本他們聽了這話,這才暗中大鬆了一口氣。
韋小寶繼續說道:“吳之榮,字顯揚,揚州高郵人氏。這位是我的堂妹,這些是我的手下!”
老翁聽了這話,方才信了幾分。
因道:“你們自稱是平西王的親眷,可知平西王有什麽寶物?”
韋小寶笑道:“我叔王有三件寶物,一件就是擺在書房裏的白老虎皮……”
他話音未落,那個病漢馬上跳了出來,一亮身上的白虎皮襖,說道:“是不是這個?”
韋小寶奇道:“咦,我叔王的寶物怎麽會在你的身上?要知道,這白老虎皮可是千年一遇的奇珍異寶,穿在身上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這位少爺本來就身強體壯,武功高強,長命百歲,如今得了這寶物,可真要是長命兩百歲了。”
老嫗聽他說自己的兒子“身強體壯”,“長命兩百歲”,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這都是平西王禮遇,才把白老虎皮贈給了鍾兒。鍾兒,這可是你的造化啊!”
說這話時,老翁也是點頭微笑。
陳柯差點想要作嘔。
雖然他已經夠不要臉了,但論拍馬屁的功夫當真是追不上韋小寶一根汗毛。
“前輩,請先坐下喝杯茶,解解勞乏!”
眼見這一家神色緩和。韋小寶也討好的擺好桌椅,讓雙兒上了茶水。
但老翁卻執意不肯喝他的茶。
“張媽孫媽,你們去取水燒茶,我們自己做飯!”
韋小寶和陳柯對望了一眼,彼此都沒有露出什麽聲色。風際中也帶著天地會的人坐到了另一邊。
不多時,那兩個仆婦煮好茶飯,端到了桌之上。
老翁拿起茶碗,微微嚐了一口。確定沒有問題,這才讓老婆和兒子吃喝。
陳柯他們也在另一邊吃了點酒水飯菜。哪知吃到一半,那個病漢突然叫了起來。
“哎喲,爹,娘!我的頭好暈,肚子疼!”
他說完之後,人一歪,就扒在了桌子上。
老嫗頓時又驚又怒,剛要起身,結果也摔在了桌上。
隻剩老翁死死的扶著桌角,雙目一下向陳柯他們瞪了過來!
陳柯和韋小寶又是對望了一眼,之後所有人一起捂著肚子,大叫了一聲:“哎——呀——!”
在地上滾作了一團。
老翁也再也支撐不住,人一歪,暈倒在了地上。
眾人也終於大鬆了一口氣。
韋小寶一步跳了起來,對著雙兒就撲了過去:“大功告成,親個子嗚!”
羞得雙兒連連躲閃,嘴裏隻叫道:“相公不要玩鬧!”
陳柯也跟著眾人一起爬了起來。
天地會的人對這一家可謂是恨到了極點。上前點了他們的大穴,再拿鐵鏈給捆了個結實。
陳柯正一起幫忙,卻見房門外走進了一群穿著孝服的女人。
正和韋小寶抱成一團的雙兒,馬上停止了玩鬧,上前就跪在了其間一個三十多歲的寡婦麵前:“三少奶奶!”
她這一跪,頓時哭得梨花帶雨,那些寡婦也跟著流下淚來。
韋小寶見狀,馬上讓天地會的人壓著吳之榮,一把扔在了這位三少奶奶的麵前。
“三少奶奶,這個狗官吳之榮,我已經給帶來了。您要怎麽處置都行!”
三少奶奶看了地上的吳之榮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麽。
她隻是一把扔下了一本書,說道:“狗官,還識得這件寶物麽?”
眾人借著燈火,卻是一眼看見,這是一本《明史輯略》。
吳之榮原本一路下來,都是臉色慘白,周身發抖。如今看見這位三少奶奶,還有地上的《明史輯略》,似乎知道死期已近,倒是鎮定了許多。
他從地上拾起了書,慢慢的爬了起來,長長的鬆了口氣。說道:“認識,這是湖州四寶。”
三少奶奶冷然道:“虧你還記得。當初就是因為這部書,害死了我莊家幾十口人命,染紅了你的頂子!吳之榮,你害友救榮,可曾想到會有今天?”
“我害友救榮?哈哈,哈哈哈哈……”
聽了這話,吳之榮卻用手捧著明史輯略,放聲笑了起來。而且笑得極為淒涼。
之後,他竟然背起了手,挺直了腰身,雙目環顧了一下周圍的人。隱隱露出一股讀書人的風度。
“吳之榮,字顯揚,揚州高郵人氏!我的族叔是吳三桂,但我並沒有攀附權勢而求富貴!大清順治二年,我金榜題名,也是正牌子進士發放到湖州的知縣!”
“我吳之榮是個老實人,二十年的宦海沉浮,讓我變得阿諛奉承,沒有了骨氣!但我沒有做過一件愧對良心的事!明史一案的首告者,是查伊璜,不是我吳之榮!”
“我就是一個背黑鍋的替死鬼!”
“住口!你這狗官,死到臨頭,還敢攀汙查先生?”
天地會的人聽見吳之榮胡說八道,上前一把就摁住他的腦袋,讓他跪在了地上!
這些人原本被癆病鬼一家戲弄,心中有氣。如今正好發泄在了吳之榮的身上。
陳柯微微歎了一口氣,把腦袋偏過了一邊。
韋小寶對莊三少奶奶說道:“三少奶奶,這廝怕是已經瘋了。我們把他壓到靈堂前,祭奠莊家的亡靈再說?”
三少奶奶她們聽了,也不再多言,紛紛點頭應允。
眼看吳之榮被莊家的寡婦們揪往靈堂,陳柯並沒有跟著起哄。
風際中從地上拾起了那本《明史輯略》,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多時,大家將那癆病鬼一家牢牢綁定,封住周身大穴。
韋小寶他們也祭靈完畢,一同從靈堂出來。
眾人看時,卻見韋小寶的身邊多了一位女子。
這名女子給人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明明是滿頭白發,但麵容卻如二八少女一般。
她赤著一雙腳,右臂袖子空蕩,隱約露出一支鐵鉤。這讓陳柯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因為這支鐵鉤,從頭至尾擰成了一個奇異的曲線。竟然和混元功的路線有些相似。
“哈哈,我說雙兒下毒的本事怎麽能這麽高?原來是奶奶大姊暗中幫忙。”
韋小寶和她極其親熱,一口一個“奶奶大姊”,逗得那女子咯咯直笑。
“怎麽叫我奶奶大姊?我到底是奶奶,還是姐姐?”
韋小寶正色道:“前輩的年紀,自然是我奶奶了。但這等羞花閉月,沉魚落雁的容貌,卻又像我的姐姐!我沒有辦法,隻好叫您奶奶大姊了。”
陳柯這才知道,藥倒這癆病鬼一家的,正是這個神秘女子。
其實他之前也心中奇怪,普通的蒙汗藥不說是他們,就是自己也能嚐出來。
蒙汗藥這種東西,隻是一種神經性麻醉劑,主要成分就是花椒,細辛,蓖芭,平薑,公丁,肉桂,附子等中藥。一般用於外科手術,或者退燒發汗,並無毒性。
就是洋人的奎寧,也算蒙汗藥的一種。因為這類發汗的藥物一次服入過甚,人就容易虛脫盜汗,少服亦會睏倦。所以江湖稱之為“蒙汗藥”。
而去除藥性的方法也簡單,就是用冷水擦身,使毛細血管縮緊。人很快就能清醒過來。
以陳柯現在的功力,就是灌下一大壇,也未必能將她麻翻。
想來藥倒這癆病鬼一家的,定然是一種奇毒!因此陳柯看這個鐵鉤女子的目光也多了一分警惕。
而這個女子看見陳柯之後,神色也同樣警覺了許多:“嗯,居然還有一個?”
韋小寶見狀,連忙攔在了他們中間:“奶奶大姊,這是我師姐!是自己人。”
鐵手女子聽了,方才點了點頭。
陳柯也向她見了一個禮。
“見過前輩。”
鐵手女子說道:“你也是華山派弟子?和歸師伯他們一起的嗎?”
陳柯一口否認:“不是!”
鐵手女子笑道:“那就行了。你們千萬不要放開他哦?不然歸師伯出手,我可打不過他!”
陳柯心想:你不說我也知道。
鐵手女子對韋小寶說道:“莊家大仇已報,她們自然不會再留下來。小寶,你好好照顧自己,我給你的‘含砂射影’不要忘記,關鍵時刻能保你性命!”
韋小寶點頭道:“知道啦!”
說著,跟在鐵手女子身後的莊三少奶奶他們,也都和韋小寶拜別。
之後三少奶奶叮囑雙兒好好侍奉韋小寶,之後一屋子寡婦跟著鐵手女子走了個精光。
眼看這些人離開,韋小寶和雙兒老大不舍。
而風際中他們此時才敢從旁邊探出頭來。
雖然這鐵手女子的出現隻是驚鴻一瞥,但給他們的壓力同樣很大。
這讓風際中忍不住向陳柯豎了一下大姆指。
“陳姑娘,你居然能夠和這樣的人物款款而談,二哥佩服!”
“啊?哈哈哈哈……”
陳柯一愣,隨後連忙傻笑了幾下,掩飾自己的尷尬。
剛才這個鐵手女子給人感覺奇異,武功怕是不在那個老嫗之下。
但如果不用毒,陳柯未必就弱了她。加之身中神龍島奇毒的他,不怎麽怕毒。
因此陳柯沒有留神自己說話的態度。
現在想來,人家可是武林前輩!自己是個老實人,怎麽變得這麽不懂規矩了。
陳柯正想著,這時卻聽見錢老本他們叫了一聲:“韋香主,陳總舵主來了!”
陳柯一驚,順聲望了過去。
隻見一行人已經走進宅院。
當間是一位身著長衫,約摸四十來歲的中年書生。
這個人眉目清朗,頭發已經微微花白,行走之間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氣度。
“這就是韋師弟的另一位師父,天地會的總舵主陳近南?果然是高手,哪怕不及那個老頭,也絕對是一個級數的人物。難怪江湖上都說‘為人不識陳近南,就稱英雄也枉然’!”
陳柯現在眼光水漲船高,隻一眼就覺察出這位陳總舵主,竟然也是一位絕頂高手。
而這位陳總舵主一進院門,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望了陳柯一眼。
這個時候,韋小寶已經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就跪倒在了他的麵前。
“弟子拜見師父!”
陳近南收回了目光,一把扶起韋小寶,目光中滿是憐愛:“小寶,這段日子師父不在你身邊,真是辛苦你了。”
二人見麵,情真意切,宛若相別多年的父子一般。
“參見總舵主!”
風際中他們也上前參拜,陳近南微笑著向大家拱手回禮。
而跟在陳近南身邊的人中,有兩位年輕人,也向陳柯拱手見禮。居然吳宇寶和李西華。
當然在這種場合下,他們表現得很平常。
隻向陳近南介紹了一下:“陳總舵主,這位是我們結識的武林新秀,陳柯陳姑娘。”
“陳柯見過總舵主!”
陳柯連忙向陳近南行禮,而且心裏多少有些虛榮感。
行走江湖這麽久,如今他也拜會了陳近南。這麽說陳某人也成英雄了?
“陳姑娘不必多禮,大家見麵就是自己兄弟。”
陳近南也相當給麵子,上前微微扶了陳柯一把。
這位引領天地會十二萬會眾的人物,竟然沒有擺什麽架子。
這讓陳柯的心裏更是舒服。
他原本以為陳近南也會和沐王府的人一樣,如今看來英雄和英雄總歸也有不一樣的。